王氏點頭:“你說的也對。自從這倆猴崽子開始登臺說書。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。這倆孩子要不是家裡窮得揭不開鍋,怎麼會被賣了呢?這才幾個月的時間,搖身一變成了書場裡的先生了。同樣都是十來歲的年紀,能像他倆這般造化的,實在不多。要是他們早有這本事,也不會被賣了。”
錢如意道:“我正是這樣想的。咱們既然能教出兩個來,自然就能教出更多個說書的藝人來。到了那時,就算……”她說到這裡頓了頓,沒有接著說下去,而是轉而道:“就算咱們將來不得不背井離鄉,漂泊流浪去討生活的時候,也有一技之長對不對?況且,說書又不重,只要腦子裡記著,張口就能來的事。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便宜的事情了。”
王氏道:“你當初讓這兩個小子學說書的時候,不是想攢錢建閻王殿的麼?怎麼忽然又改變主意了?”
錢如意道:“一樣的。我建一個閻王殿,不過是震懾一地善惡而已。倘若咱們金山縣能出許多的說書藝人,善惡曲直就全在裡頭了。”
王氏其實是拉著錢如意出來散心的,所以也並不和她講究這件事可行不可行。見她興致起來,樂得附和:“這個想法倒是不錯。只是咱們回去還要好好的想個章程出來,不然,只怕你前腳放出話來,後腳咱們家的門檻就被人踩破了。”
錢如意出去轉了一圈,心裡的鬱悶之氣抒發了不少,臉上的顏色也好看了。可是,等她走到家門口的時候,頓時又氣悶起來。她自己心裡其實很明白,這是因為她心裡根本無法接受常雲容的念頭在作怪。可是,她秉性如此,就算理智上知道,這件事是不得不為之的,心裡也依舊是難受的厲害。
這種滋味,就彷彿一個人走在鋼絲繩上,底下是火焰山,後頭是毒蛇猛獸。你不得不向前走,可是難受也是真真切切的。
王氏見她在家門口下意識的站住腳步,知道她的心思。卻也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安慰她,只能靜靜的陪著她。兩下里各自無語,難免就胡思亂想起來。
也不知王氏想到了哪裡,忽然道:“我想得空去給鄭氏上柱香。她如今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亂墳崗子裡,一個婦道人家連個燒紙錢的人都沒有,別再被餓鬼欺凌了。”
錢如意十分詫異的轉頭:“你不恨她也就罷了,怎麼又想起給她上香?”
王氏道:“我越是看見你如今難受的樣子,心裡越覺得自己有罪。當年我爹要把我賣了是我不能自主的。可是勾搭大爺確實是我自己生了心思的。我那時候,年少輕狂。一心向著攀高枝,過好日子。哪裡能想得到自己那樣做,會讓別人難受呢?那鄭氏雖然狠毒,害死了我的孩子。可歸根結底,我也是兇手啊。如果不是我搶她的丈夫,她又怎麼會平白的對我的孩子下手?”
錢如意道:“你能這樣想,也好。”
王氏道:“這件事,我只和你說。你可不要和別人說。”
錢如意點頭:“我明白。鄭氏惡名在外,你是不想惹來不必要的流言蜚語。”
王氏點頭:“她已經死了,我還要繼續活著的。我有心去祭奠她,總不能連自己後半輩子的安生也搭進去。”
兩人站在門外,東拉西扯,沒話找話的聊天。其實就是為了晚一點兒回家去。
正說著話呢,孫氏從院子裡急匆匆的出來,一眼看見錢如意和王氏,張惶道:“不好了。七奶奶發動了。”
錢如意一驚:“不是還沒到月份嗎?”
孫氏道:“誰說不是呢。只是現在什麼都顧不得了,快些去叫人吧。”
王氏道:“城裡我熟,我這就去找人來。”說完慌忙就走。
錢如意叫道:“備車去吧。”
王氏一邊一溜小跑的向前走,一邊道:“顧不得了。”
錢如意轉頭找人,一眼看見趙豐收的小屋,上前喚道:“趙豐收,你快些跟著我舅媽一起去。路上好有個照應。”
趙豐收聞言,起身跟著去了。
孫氏依舊惶急無措:“怎麼辦,怎麼辦?”
錢如意道:“你別慌,先回去看著七嫂。我去找我七哥來。”
孫氏抓住她的衣袖:“這個時候,你找七爺來有什麼用啊。他又進不了屋子的。”
錢如意道:“我七嫂生的是他的孩子,不找他找誰?”說完脫開孫氏的手就要走。
孫氏趕上兩步,依舊拉住她,急慌慌道:“姑奶奶,你可不能走啊。你要是走了,家裡就連一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了。讓我們這些下人聽誰的去?”
錢如意道:“那你去叫我七哥來。”
孫氏一個瑟縮:“我不敢。”
錢如意再次揮開她:“這不就得了。家裡除了我,誰還肯往我七哥面前去?”她說完,轉身向著小樹林對面跑去。
孫氏急的頓足:“這可怎麼辦,怎麼辦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