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如意那個心軟的毛病啊。明知道她要是答應了,回頭七嫂肯定跟她鬧翻天,可還是沒忍住點了點頭。
果然,到了第二天七嫂知道了,將錢如意好一通的罵。可她原本也是心地善良得人,罵完錢如意也就罷了。
胡大郎的靈棚還搭在外頭,棚裡孤零零一口棺木,連個守靈的人都沒有。
錢如意心裡不忍,早晚去燒一燒靈前紙。好歹他也曾來人世走一遭,好歹他也曾風光三十年。如今落得郊野存身,這大約是誰都沒有想到過的。不管怎麼說,都要他在人世間過了頭七再下葬。
七天時間,倏忽就過去了。錢如意最後一次去給他燒紙。
才剛走到靈前,忽然聽見棺材後頭一聲悶哼。
錢如意頓時驚得毛骨悚然。她轉頭向四周看了看,四下裡靜悄悄的,連風聲都沒有一點兒。值夜的侍衛站的筆直,絲毫沒有異樣。
她以為是自己幻聽了,於是燒完紙正要轉回去。
“留步。”這一聲,差點兒沒把錢如意的魂兒給嚇飛了。要知道,這可是靈堂。除了外頭值夜的侍衛,靈堂內就她一個活人。錢如意這個時候,真的十分後悔沒有拖著王氏來給自己做伴兒。
只見一個長長的影子從棺材後站起,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服。
“胡……胡……太子殿下……”錢如意連說了兩個胡,才猛然省起,如今躺在棺材裡的才是‘胡大郎’,站在面前的這個是‘太子勇毅’。
胡大郎臉色很難看,慘白如紙,彷彿只剩下一個空殼一般。只見他腳步虛浮的走到錢如意麵前。垂首看著她。一股巨大的壓迫感從上而下壓迫下來。
錢如意下意識的想要後退:“太子殿下怎麼會在這裡?”
胡大郎卻毫無預兆的忽然出手,手指從錢如意的下頷滑過,最後扯住了她的袖子:“我很嚇人麼?為什麼你看到我總是很害怕的樣子?”
錢如意不動聲的將自己的衣袖扯了扯,發現根本從胡大郎的手中扯不開。於是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道:“沒。那是敬畏,敬畏。”
胡大郎抬起另一手來,似乎想要摸一摸錢如意的臉蛋。但是,下一刻輕輕拍在她的腦袋上:“胡說八道。”而後鬆開她的袖子:“走吧。”
錢如意一怔。
胡大郎眼眸一眯,那股巨大的壓迫感頓時又撲面而來。錢如意回過神來,提起裙襬,轉身就跑。胡大郎不是勇毅。勇毅平易近人,寬洪仁厚。而胡大郎就是個神經病。她要不跑就是傻子。
胡大郎看著錢如意一溜煙跑回側院的門裡去了,這才轉過身來,望著靈棚中的棺木,眸色暗了暗,輕嘆了一聲。雖然這棺木裡躺著的不是他,可眼前的情景無疑是他身為胡大郎的生前身後了。估計也就是胡大郎才能面對這般情景,只是一聲嘆息。如果換了別人,這個時候內心還不知道怎麼個風起雲湧呢。
他望著那棺木發了一會兒呆,低喝一聲:“出來吧。”
過了片刻之後,棺木後傳來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。又片刻之後,形容憔悴的阿青從棺木後站了起來,兩眼中滿是狠毒的望著胡大郎:“你就不怕我把她殺了麼?”
胡大郎輕描淡寫道:“你不能。”
他說的不是你不敢,也不是你不會,而是你不能。可見他的自信和霸道。
阿青渾身一個哆嗦,似乎怕極了他:“你混蛋。”
胡大郎看向她:“你說的對。如果你曾經去過京城,應該早就知道我是個混蛋。”
阿青眸中閃現出淚花:“為什麼?”
胡大郎轉頭望向經略司的高牆:“你不是已經明白了麼?”
阿青再也忍不住眸中淚水:“你喜歡的是她,為什麼……”
“因為你喜歡上了陸子峰。”胡大郎坦然而又平靜的望著阿青:“我說過,我喜歡的,會藏在沒有人能夠達到的地方。你想一想,我自己那般小心呵護著的人,會讓別人有機會去傷害她嗎?我已經警告過你很多次了不是嗎?”
阿青無語。
胡大郎又看了一眼那靜靜停放在靈堂中的棺木,而後轉身道:“我明日就要啟程回京了。你要是願意,就跟著我走。東宮地方不大,但還是容得下你的。你要是不願意,江湖之大,隨便你來去。”
阿青發狠道:“你就不怕我仍舊留在陸子峰什麼,和你那個藏在無人可及之處的人,爭奪麼?”
胡大郎一笑,輕狂之中滿是冷酷,絕情之中盡是冷酷:“你太不瞭解陸子峰了。他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酸人。你如今這般,就算是送到他面前,他都不會要的。”
阿青頓時又淚流滿面:“你好狠。”
胡大郎頭也未回道:“我建議你還是跟著我走了吧。你待在這裡只能獨自煎熬。那種日日看著自己厭惡的人在眼前轉悠,偏還拿他沒有辦法的煎熬,我是懂得的。萬一哪天你一個沒忍住,將她殺了。等待你的將是無妄地獄,永無出頭之日。何必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