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已經是盛暑天氣,錢如意穿了單薄的棉布衣褲,連裙子都沒有系,露著兩隻白白的腳腕,穿著一雙闊口單鞋。簡簡單單的裝束,將她襯托的彷彿一塊通透明淨的玉。而周正,穿了一身淺褐色的細麻布衣袍,於蕭殺之中透出幾分柔和,剛猛只中蘊含著厚重。
這通身的氣派,並不是年輕人所能擁有的。
有那麼一瞬錢如意有些失神,周正也迷濛了眼中的清明之色。
然而,下一刻兩人就各自回過神來。裝作彼此不認識的樣子,錯身而過。
饒是如此,錢如意的心裡卻依舊的有種莫名的失落和難受。她將笨笨和丫丫帶回自己暫時居住的側院裡。將兩個孩子交給了凝翠照顧。而後轉身去了爺爺、奶奶屋裡。
在奶奶屋裡坐了片刻,仍舊有些恍然若失之感。於是她又起身到了院中,喚了一聲:“凝翠。”
七嫂聽見了,走出來道:“她剛剛帶著孩子出去玩兒了。”
錢如意問道:“你見著陸先生了麼?”
七嫂聞言,頓時揶揄的笑了起來:“真是好夫妻,一會兒不見就開始尋找了。你莫非忘了,陸先生和胡大都在老王爺的營帳當差呢。老王爺說他倆既然在哪裡都是餵馬,掃大街。索性去給他養馬好了。陸先生就去了。胡大也跟著去了。”
錢如意這才想起,正是這樣。
陸子峰自從被老賢王給抓了壯丁,每天比在經略司的時候還忙。一早出門,不到夜裡是不會回來的。
只是錢如意這會兒實在心裡惶惶的難受,於是在院子轉了半圈道:“那我去找找凝翠和孩子。”
七嫂點頭:“去吧,別回頭又玩兒的不知道回來了。”
錢如意從側門出去。站在經略司的圍牆外,不遠就是小七又來蓋的房子。不過這會兒都被老太妃帶來的女侍們住著。這還不夠,旁邊又搭起了很多別的帳篷來。因此,原本傳言鬧鬼,周圍一片荒涼的經略司,現在人來人往,比往日不知道熱鬧了多少。
再往遠一些,就是老賢王的那些先鋒官們搭建的行營了。
錢如意舉目望了半天,也沒看到陸子峰的人影。她有些沮喪起來,轉頭去尋凝翠。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凝翠。正漫無目的,信馬由韁的溜達著,忽然感覺到怎麼這麼不對勁兒呢?怎麼忽然下一子周圍變得這樣安靜?
她有些倉惶的抬起頭來,正好撞進一雙凝視的眼眸之中。
她慌忙之間,又垂下了頭去。
周正並沒有走過來,只是遠遠的凝視著她:“我讓你等我,你為什麼走了?”
錢如意垂著頭,一股酸楚湧上心頭,連嘴裡都是酸澀的味道:“我等的還不夠久麼?從我第一次見到你,你讓我等著,我就一直等。等了十幾年。還不夠久麼?”
周正的雙眉下意識的蹙了起來:“你知道的,我在打仗。”
“我以為,你只是開玩笑的。”
周正一噎。顯然,錢如意的話並不是憑空臆測出來的。
“是,我是曾經有過那樣的心思的。”他並沒有否認:“那時候你才幾歲?十歲有沒有?我能和一個十歲的孩子認真麼?”
錢如意道:“那不就結了。你不是認真的,我也想明白了。咱們誰都不耽誤誰。”
周正道:“我沒想明白。在我沒有當真的時候,你苦苦的等,傻傻的等。等我被你感動了,真的讓你等我的時候,你卻說你想明白了。那你之前在幹什麼?感動自己玩兒嗎?”
錢如意十分鄭重的點頭:“你說對了。我都沒想到該怎樣形容之前的我,你總結的很到位。謝謝你。我大約天生就是那樣一個矯情的人,喜歡感動自己玩兒。”
周正被她噎的,差點兒沒有吐血。他指著錢如意:“你……混賬……”
錢如意到了這時,心裡反而有種釋然的感覺。抬起頭來望著周正,扳著指頭和他算:“咱們兩個其實並不熟。這麼多年,滿打滿算,咱們見面的時候也只有四次。你說我之前不是為了感動自己,又能是為了什麼呢?”
周正再次啞然。錢如意說的沒錯。他倆至今為止,確實見面的時候只有四次。
第一次,周正帶著那支七零八落的叫花子兵在迷蹤蕩裡迷路。捉了錢如意帶路。第二次,還是在迷蹤蕩。衛如言被強盜劫掠,周正恰好路過。救了她們。
那一次只是匆匆一瞥,錢如意甚至都懷疑自己到底看到的是真還是幻。
第三次就是在周玉郎和衛如言成婚那天。
第四次,就是眼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