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子峰笑道:“如意,我一直很好奇,你睜眼白話的本事從哪裡學來的?”
錢如意翻著眼皮:“有嗎?我們老錢家祖祖輩輩可都是老實人。”
陸子峰笑道:“爺爺、奶奶都是實誠的莊稼主,這個我是知道的。你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。自打我認識你,從來就不知道你嘴裡哪一句是真,哪一句是假。好在你是個不貪心的,不然我都怕如言被你賣了還替你數錢。”
“那你是多慮。如言的心眼兒可比我多。別人七竅玲瓏,她是九竅玲瓏。只是你……”錢如意似笑非笑的望著陸子峰:“襄王有意,神女無情。”
陸子峰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:“胡說八道。”
錢如意左右看了看:“這裡沒旁人,你就不必端著了。我又不是瞎的,你那點兒小心思,誰不知道呢?”
陸子峰斂去面上笑意,長嘆一聲。
錢如意悠哉悠哉的向前走著:“陸師兄啊,要說你是學山長學的最像的一個,可是也只得了山長三分的皮毛而已。我都能一眼看穿,更何況別人呢?
你自己裝的不累,我看著都累了。人生啊,年輕能有幾回呢。何必總讓自己去裝別人。”
陸子峰跟在她後頭:“如意,你年紀不大,怎麼總愛說那滄桑的話?”
“我聰明唄。聰明過頭了,孤高和寡就滄桑起來了。”
陸子峰哭笑不得:“哪有這樣直白誇自己的?”
錢如意心裡升起片刻的茫然:“除了誇自己,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。有時候,我清早醒來,總有一種不知道身在何方之感。我知道我是誰,可又好像不知道我是誰。”她說著,忽然轉頭喚了陸子峰一聲:“陸師兄,你說我為什麼會是我呢?我又是為什麼活在這個世界上?”
這突兀的一問,倒是把陸子峰給問住了。
看著陸子峰目瞪口呆,啞口無言的樣子,錢如意才醒悟過來,自己剛剛又說傻話了。她連忙道:“我說著玩兒的,陸師兄千萬別放在心上。”
陸子峰卻依舊愣在那裡。
“走了,走了,天都黑了。我爺爺、奶奶肯定等急了。”
錢如意一疊聲催促陸子峰。陸子峰這才回過神來。
兩人繞到前廳來,這時有的賓客已經喝高了,酒後醜態百出。陸子峰護著錢如意,很快就找到錢老爺子。
祖孫三人,連同山長和陸子峰,一行五個正要回去。就聽葛家大門內,陡然間人聲鼎沸。
錢如意好奇的探頭望去,只見從大門一側,專供車馬進出的旁門內,駛出幾匹高頭大馬。
而後,從正門內群星拱月一般,送出兩三個人來。當前一個沉著臉色,油頭粉面的傢伙,正是周玉郎。
他一徑向外走,似乎那潮水一般湧出來,奉承他的人都不存在一般。倒是他身邊跟著的兩人,還同那些人打著哈哈,護著周玉郎出門。
葛秀才提著袍子前擺,從恭維周玉郎的人群中擠出來,跑的屁滾尿流,狼狽不堪。
好不容易跑到周玉郎面前,又被那倆隨從攔住:“葛大爺回去吧,不用送了。”
葛秀才這時,急得頭上青筋暴起,汗珠滾滾。望著周玉郎:“林公子,萬望留一留尊步。”
周玉郎頭都不回,徑直向山長這邊走來,看見依偎在奶奶懷裡的錢如意,狠狠剜了她一眼。那雙墨黑的眼睛裡,似乎要竄出火苗來。
奶奶下意識就又拿起褥子,把錢如意蓋住了。
之後的事錢如意就沒看見。只聽葛秀才話裡的意思,似乎是誰衝撞了周玉郎,把他惹惱了。他抬腳便走,一點兒都不給葛家留情面。
葛秀才追出來一疊聲的道歉,那貨從始至終連氣兒都沒出一聲。
錢如意心裡挺痛快。葛家人不地道,他們不痛快,錢如意就高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