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世民慌忙鬆開,李承乾迅速將手腕從父親的魔爪,往後退了好幾步,扒開袖子一看,手腕果然腫了一圈。
李承乾痛的直抽氣,領導要遠離,泰森版的領導更要遠離。
“要朕保重身體,就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。”
李承乾臉色明顯一僵,他的第一世母親去後,就沒得到什麼肯定,做好了是本該如此,做不好就是罪孽。
父親有心扶持李泰上位,自不希望他太過出頭,方才所謂廣而告之,樹立太子威信,不過是帝王的試探,他是怎麼回事,竟會相信父親,還跟父親爭辯那麼多。
“如此,陛下只當臣不曾進言。”
李承乾上前去收圖紙,有些東西,不該屬於這個時代,它就不能出現在這個時代。
李世民一把摁住圖紙,道:“高明,你這是做什麼?”
李承乾苦笑一聲,道:“臣請求修築水渠,並不求虛名。”
千年輪迴,他餓過肚子,甚至被當做菜人分食,古往今來,掙扎在底層的百姓,無論是施暴者還是受害者,都是可悲又可憐。物傷其類,總覺得活著就要做些什麼。
吃飽穿暖時的道德約束,在饑荒之時一文不值,瀕死的人只有一個宗旨:活!只有活人,才有資格論善惡道德。
“陛下既然認為臣有意同青雀爭鋒,做這些是些有的沒的,臣也只有三緘其口。”
李世民氣結,心下大喊冤枉,他是覺得李承乾說什麼“臣,有臣的路要走”像是讖語。結果,李承乾這兔崽子想差了。
“朕不是那個意思,高明關心朕的身體,朕十分歡喜的,可高明後一句話,聽著總像是讖語。你總說朕不疼你,不愛你,可你是朕的骨肉,朕怎會不把你放在心上。”
李世民有他的驕傲,此刻在兒子面前落淚,覺得十分難看。
李承乾滋味莫名,父親的態度,無非是他和第一世不同了,可第一世的他才是真正屬於這個時代,現在的他身在這個時代,思想和價值體系卻是超越這個時代的存在,根本就算不得這個時代的人。
父親,愛過第一世的李承乾,可那又怎樣,愛這種東西,感受不到那就是沒有。當愛化作枷鎖時,比恨還不如,至少恨不會讓人貪戀,不會讓人痴念,不會讓人時時嗔怒,不會讓人怠慢自己的一切,亦不會疑神疑鬼的坐臥不安。
“情義這種東西,陛下認了才是情義,陛下不認,那就是欺君。陛下是天下萬方之主,您賭得起這兩個字,陛下之外的任何人都賭不起。”
李世民聽得心一揪一揪的疼,李承乾是他的兒子,這份情義,他怎麼可能不認?
“陛下,臣也曾盼著您疼愛,因此生了許多不該有想法,好在那時阿孃在,時時疏導寬慰,臣才不至於行程踏錯。”
第一世的他,母親去世,苦苦支撐了四年,最後被強大的精神壓力擊潰,開始在道德層面放縱自己,刺激父親。他從未在朝政上有過任何失誤,何嘗不是知道父親的底線在哪裡,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小打小鬧。
青春期叛逆的孩子,渴望被父親公平對待,得來的只有父親的漠視,以及與日俱增的偏心。他走上了不歸路,成功與否,那都是他唯一報復父親的方式,
“阿孃不在了,臣也要學會長大,學會自己開解自己。古往今來善終的臣總多過善終的子,陛下,臣不怕您廢黜,也不怕賜死,可臣想活下去。陛下半生掙扎在皇家的血雨腥風之中,難道不知道身在皇家,想要平安活下去,有多麼的不容易?何況是東宮?君父盯著錯處,皇子虎視眈眈要取而代之,滿朝文武左右下注,”
說到這裡,李承乾自嘲一笑,道:“陛下,您若真的記掛著父子之情,將來臣被廢黜或者天不假年,善待臣妻兒些許,臣就知足了。”
李世民靠在椅背上,眼淚無聲落下,沒有堅韌果決的心性,清醒睿智的頭腦,斷然活不到這樣通透。可這份蛻變的代價太大了,他活生生丟了一個兒子。
“高明,阿耶卻有以青雀代你之心,可僅僅是一念之差,阿耶沒想到會傷你這麼深。”
兩世,終於聽到了父親的真話。
一念之差,不,從貞觀十年到貞觀十六年,是六年的籌謀。六年,但凡他在政治上有任何疏漏,都不至於撐到貞觀十七年造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