轉眼已是春末夏初,歐陽伊夙離開龍睛已是一月有餘,期間派人送回國都的都是好訊息。
蝗災剛發生時百姓們沒有見過,並不太在意,只當普通蟲子驅趕。因而難民們也有許多被蝗蟲咬傷,高燒不退,城裡城外許多人都擔心是瘟疫,心中恐懼,這才有人起頭發生暴動。
歐陽伊夙連夜趕到,未停歇一刻便去見了生病的官員,把了脈細細診斷後鬆了一口氣,此病看起來嚴重,卻並不致命,也不會傳染,只是需先癒合外傷,才能壓下高燒。
這個訊息剛放出去時,百姓們並不相信,只當是官府安撫人心的手段。直到歐陽伊夙親自出診治好了關押的部分暴動者,這場混亂才漸漸平息下來。
歐陽伊夙讓人按方子配好了藥分發給難民們,有些身體強健之人外傷一好,熱度自退,當下人心安穩,商水天也下令收了帳篷,放百姓們入城安置。
雖然事情暫時穩定,但歐陽伊夙暫時還不打算返回,此事蹊蹺,恐是人為引蟲而至,且傷口見毒,一切都需詳查,歸期難定。
小皇帝聽到他家相父還不能立刻歸來,幾分歡喜幾分愁。本來想著丞相不在,自己可以時常溜出去逛逛。但現在許多瑣事都拿來給他親自處理,他從未管過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,起初幾日還好,時間久了心下厭煩不已。歐陽伊夙臨行前又告知瑾王爺不許幫他,要好生歷練一下。
“雨萱,你說這些什麼寺廟修繕撥款,各城主每月問安,皇宮防火防雨工事維護幹嘛都要拿來給朕看啊。直接遵循以往的規矩做了不就行了。”小皇帝每日看著有的沒的實在無趣,便都將蕭雨萱找來磨墨陪伴,順便聊聊天。
“陛下近來已經抱怨過幾十遍了,還是趕緊看完吧,不是說今晚宮外有迎夏會要去逛嗎?”迎夏會在每年入夏後的第一個月的第七日舉辦,夏季是太陽出現最頻繁的日子,人們感念因陽光讓大家有糧食蔬果可食,會在這日點燃篝火,歡歌起舞、打樹花直至黎明太陽初升。
往年歐陽伊夙都不同意他跑出去湊這個熱鬧,一來夜裡在外面太久不安全,二來若是等到黎明再回宮直接去上朝會精神不濟。現在好不容易管著他的人不在,尉遲楠楓便邀了雨萱今夜一同出宮。
“是呀,還得早些傳晚膳,我們才好換衣服。晚會開始時宮門早已落鎖,恐怕只得翻牆了。”尉遲楠楓想到可以去看看自己一直好奇的迎夏會就興奮不已,立馬有了幹勁,接著提筆批閱著奏摺。
“翻牆?”蕭雨萱眨了眨眼,心下開始糾結,到時候要不要讓陛下知道自己會武呢。
天已基本黑透,皇宮西南角有兩個身影伏在灌木叢後,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靠近宮牆。
“雨萱,你再低一點,別讓侍衛發現了。”尉遲楠楓帶著蕭雨萱回凝眉軒換好了衣服,便拉著她一路彎著腰挪到了這裡,像兩只偷得食物的老鼠潛逃一般,只缺了條長尾巴給人抓。
蕭雨萱以為他家陛下說的換衣服,是換成常服方便行動,沒想到一進房間尉遲楠楓直接扔給她一套夜行衣,她已經不想多問是從哪裡尋來的,只是這一穿上等出了宮要怎麼逛,是等著被人當小偷抓起來嗎。
況且即使他們二人被發現,只要亮出身份,那些侍衛還敢攔著不成。屆時只說他們二人來此處散步,那些人就算心有疑惑也得憋著,換了夜行衣真的多此一舉。
“馬上要到了,來你抓緊朕,要準備跳了。”蕭雨萱看了看高高的宮牆,再看尉遲楠楓伸出來想要攬她的手,莫名有些不安,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,她還是決定自己上去。
“臣妾會武,自己來就好,不勞煩陛下。”怕尉遲楠楓堅持,蕭雨萱說完立刻跳了上去,等著尉遲楠楓。出乎她的意料,尉遲楠楓輕功確實不錯,看來以前也沒少翻牆出去過。
此時街上已經開始熱鬧起來,兩人換上了尋常人家的衣服,好奇地東瞅西瞧,幸好蕭雨萱有所準備,帶了銀兩在身上,若真穿著夜行衣這樣走,怕是已被人捉到官府去了。
“雨萱過來,你看這個手鏈,喜歡嗎?”蕭雨萱聞聲回過頭才發現楠楓不知何時已不在她身旁,正在對面手工編織品的小攤前舉著一對綴著小玉佩的手鏈向她揮舞。
蕭雨萱無奈放下手中把玩的木梳,剛剛還說過不要亂走以免被沖散了,轉眼就不見了人,她還不能指責什麼,只得順了楠楓的意走到對面去看那對手鏈。
燭光下玉佩並不透亮,摻著許多雜質,一看就知道是劣質品,繩子也只是簡單打了幾個結,並沒什麼特點,也不知道這位見慣上等玉器的帝王是怎麼看上這個的。
“小巧精緻,還不錯。”蕭雨萱不想掃了楠楓的興致,“楠楓要是喜歡就買下來吧。”說著便拿出錢袋付了帳,賣東西的姑娘看著是這位女子付錢,愣了愣神偏頭去看楠楓,可惜沒有得到任何回應,對方正沉浸研究如何解開結扣上。
蕭雨萱剛將錢放到還在猶豫該不該接的姑娘手中,手尚未放下就被楠楓抓住,沒有一句詢問,就將剛買下來的手鏈其中一條戴到了雨萱手上,小心翼翼地繫上,彷彿擔心弄疼了自己心愛的姑娘,惹人生氣。末了又將玉佩扶正,轉到正中,搭在手背上。
折騰完又將另一條遞給雨萱,伸出左手,要雨萱幫他帶上。蕭雨萱有些失神地接過手鏈,楠楓如此待她不知只是一時興起,還是真的對她有了那麼一點點感情,埋下頭自嘲地笑笑,順勢為他戴上手鏈,心裡想著,是哪種對她達到目的並沒有區別。
“我的眼光不錯吧,雖說織線是深色的不太喜慶,但配著這小玉佩還是很搭的。關鍵這樣就不會有男人一直看你啦。”楠楓拉著雨萱的手,放在月光下欣賞自己的傑作,剛剛他們一路走來他可發現有不少眼珠黏在他家愛妃身上。
“還不是有很多姑娘和我們擦肩而過,還要一步三回頭地偷瞄你。”一聽楠楓的話雨萱當即笑出聲來,隨即下意識反駁道,話音一落兩人都笑開了,沒想到只是短短幾個月,他們就會為了對方吃醋,無論其間幾分真情幾分假意,終歸是一種樂趣。
方才的插曲後,楠楓沒有再放開手中的柔荑,兩人就這樣慢慢逛著,幾乎路過每一家店都要停下裡看看,拿起幾個小玩意擺動幾下,不知覺間已經到了主會場。
龍睛東邊的廣場,早已搭好戲臺,一批批舞女正輪流跳著祈福的舞蹈,戲臺前方正中央用很多粗大的圓木堆積起來,篝火燒得正旺,不少人圍過去借火,點燃自己手中的孔明燈。
“我們也去買兩個燈來放吧?”雖是在詢問,尉遲楠楓也沒打算等雨萱回答,直接拉著人就朝最近的攤位奔去。
楠楓因身份原因從未來過這整夜舉辦的廟會,但其間風俗還是有所耳聞。這裡攤位賣出的孔明燈全都沒有上色或描紋,賣家會在旁邊放上墨筆,由購買者寫上自己的願望,借中央篝火點燃放飛。
太陽是光明和希望的象徵,大家相信自己徹夜守候迎接的真誠會感動太陽神,太陽神會將升空的所有孔明燈全部收集起來,一個個實現。
蕭雨萱手中被硬塞了一個,一時間提起筆也不知道該寫什麼,幹脆轉頭偷瞄楠楓寫了些什麼。該說不愧是青龍的帝王嗎,這個時候想到的也是江山天下,他許下的願望——四海昇平,海晏河清。
轉念想著這些天雖都是瑣事,楠楓也定會一一閱過處理好,青龍能有這樣一位主君確是福氣,這樣的人也值得自己堅持那條路走下去。即使前方迷霧不散,身後空無一人,只要能抓住這個機會還天下一統,自己如何又有什麼關系。
突然間有了靈感,雨萱也動筆寫下了五個字。正巧楠楓拿了蠟燭借了火回來,便讓雨萱將兩人寫好的燈展開,依次舉起點燃。
尉遲楠楓再次牽起蕭雨萱的手,兩人就這樣並肩站著,抬頭仰望著漫天燈火,讓星空都失了色彩。楠楓想起自己看見的“君願亦吾願”,忍不住抬起雨萱的手,吻了吻,何其有幸,得你懂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