巡撫衙門的門敞開著，蘇景和袁可立根本沒有迴避任何人，就這樣開始交談。
其實，他們也沒人可以迴避，因為人都被袁可立嚇跑了。
毛一鷺前往義倉，說是去吃苦的，但他怎麼會沒有小心眼？
信王要到南京來，可還得好多天呢。
所以毛一鷺帶了不少人前去義倉，本來人手就不是很多的巡撫衙門，就只剩下兩個老書吏，三四個人過中年的衙役。
這些人都是老油條，最會見機行事，袁可立一來就全部跑光了。
他們也沒什麼心理負擔，因為現在衙門裡面主事的人是蘇景，這個蘇景是誰，錦衣衛的，管不到他們頭上。
開門見山之後，袁可立面對蘇景的詢問笑了笑，說道：“前段時間，聽說你在海上出事，老夫便憂心景文的一番籌謀和莫大犧牲，都付諸東流了。幸好後來你平安歸來，可是老夫……”
蘇景問道：“袁大人莫不是因為此事，才請求掉到山西去的？”
袁可立本能地點點頭，但他隨即又否定了，答道：“其實也並非完全是因為你，老夫知道，魏忠賢手握大權，朝政現在被他把持著，兵部也全部是他的人，整個天下就南京兵部他還沒有到手。換成是我，也肯定會找機會動一動南京兵部的。今年十月京查，老夫只怕無論如何是撐不過去的！與其被人趕著走，這主動調走難道不更加體面嗎？”
“可為什麼是山西？”蘇景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，勸道：“袁公，山西那邊災荒嚴重，百姓流離失所，據說經常會爆發民亂，你主動要求掉到這樣一個地方去，怕是不太好吧？”
“我不去，你不去，那誰去？”袁可立頗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味道，他笑著說道：“山西也是大明朝的一部分，也是國土。那裡的百姓，也是我們大明朝的百姓，對不對？”
蘇景點點頭，不禁對袁可立肅然起敬。
袁可立看出來了蘇景的敬意和關心，他也感到欣慰，而且很好奇周順昌從那裡找來的這個蘇景，總覺得有些不太真實。
其實，袁可立早就悄悄地瞭解過蘇景的身世，他知道蘇景出身寒門，曾經還是一個生員，只是後來因為受了刺激成了一個狂生，還被剝奪了生員身份。
按道理來說，這樣一個人，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，誰也不會注意到才對。
就算是注意到了，可一個瘋子、狂生，誰又敢對他如此委以重任呢？
偏偏周順昌，他就敢，而且還非常果斷就這樣做了！
袁可立對蘇景說道：“景文的決心，讓老夫佩服，而他識人的本領，卻更讓我欽佩！他能夠發現你這樣一個人才，而且不惜自殘助你打入閹黨，這樣的魄力老夫自嘆不如……”
蘇景連忙說道：“周先生當時，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！”
看了蘇景一眼，袁可立說道：“你這倒是實話！對了，這次前來找你是有事情想問。你讓毛一鷺和李實興建義倉，這是好事，但就怕此舉對於多災多難的大明來說，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呀！義倉救得了南京就得了揚州，但是救不了整個江淮，你……莫非還有別的辦法？”
蘇景答道：“今年三月，以南京為例，當時糧價一斗是一兩銀子，然後短短三五天便升到了每鬥一兩八錢。到了四月，南京的米價破了五兩一斗的大關。而到了現在，百姓上街買米，都得清早起來排隊去了。要是人口多的人家，每天能夠買到的米都不夠吃飽的！袁大人，現在就已經這樣了，說句實在話，要是到了六月，蘇景都不敢想象到時候整個江淮會亂成什麼樣子！”
袁可立點點頭，然後說道：“其實此事本官也很憂心，你不在的時候，本官因為要配合做戲，曾經故意給毛一鷺和李實興建義倉使絆子。我料想那些退下來活隱居的官僚鄉紳，毛一鷺和李實拿他們沒轍，就會把這個難題丟給你。所以我給你帶來了一本賬冊，這裡面分別記錄了一些反對興建義倉的商賈富貴人家，他們家中囤積的糧食數量。我只有一個要求，到時候你只找他們要糧食，而且不會太為難他們！”
蘇景結果冊子，非常慎重地說道：“多謝袁公！”
“不必！”袁可立說道：“這個功勞，就算沒有你也肯定不會放過，畢竟這是事關數十萬上百萬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！蘇景，你的計劃很不錯，若是能夠幫助江淮地區渡過這一次災害，那將來魏忠賢必定重用於你。有你在他的身邊，相信要對付他就容易多了！”
蘇景答道：“就怕魏忠賢此人多疑，無法靠近他……這些都是後話，暫且不提！袁公，有一事請恕晚生斗膽，事先並未和任何人商量便做出決定了。”
“什麼事情？”袁可立連忙詢問，因為他發現蘇景的臉色非常凝重，有些不對勁。
蘇景便把他與鄭芝龍歃血為盟，擅自為朝廷招安一事說了出來。
袁可立聽完以後，已經是目瞪口呆了。
過了良久，袁可立還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，問道：“你是說，你和這個海盜結成了兄弟盟誓，還出賣了朝廷在廈門的水師，讓他去攻擊？”
蘇景點點頭，不過卻解釋道：“袁公，並不是晚上出賣朝廷水師，而是廈門的朝廷水師，已經不單純是朝廷的水師了！或許袁公你還不知道，許心素此人以大明水師買辦的名頭購入生絲等貨物與荷蘭人交易，從中謀取了鉅額的利潤，可是這些銀子卻都流入了他許心素的個人腰包裡面，朝廷並沒有拿到任何利潤。這些且不說，就說現在全國各地旱災頻發，糧食緊缺嚴重。可是南洋諸國卻並沒有如此嚴重的災害。朝廷三令五申要與荷蘭人劃清界限，他許心素為什麼不能和東印度以及泰西諸國的艦隊貿易，購買南洋諸國的糧食運到我大明來呢？實不相瞞，這一點，鄭芝龍他就答應了，而且是無條件答應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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