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撩起一縷採菱的發絲,頗為痴迷地放在鼻尖上輕嗅,“怎麼做不得真?你以為人與鬼想要這麼,還能怎樣?還不都是在夢裡?你自個兒的夢虛無縹緲,我造的卻不同,這是我的世界……”
“你的世界?”採菱喃喃低語,瞧著面前人,眼中滿是痴迷,兩行清淚緩緩流下,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。
躲在石頭後的雲棠卻著實被震的心間噶噔一聲,以至於指甲緊緊摳著谷夏的手臂,卻仍不自覺,這是什麼個情況?什麼叫他造的夢境?採菱竟知道他是鬼的麼?
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卻聽那“孟郎”又開始好聲哄勸,“我知你過的苦,你那麼善良,對誰都以誠相待,可你自己呢?誰又來照顧你?這回好了,我們有了孩兒,待他降生之時,我接你們母子二人回家,咱們就住在這裡,永遠都不走了,可好?”
雲棠更是氣憤,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的玩意兒?愛你就要為你去送死?呸!哪來的自信?!
可那一頭,採菱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,可不就是鬼迷心竅了?什麼?她不要命了?她可知道,那句來接她是個什麼意思?
實在忍無可忍,便要沖上前去,好在叫谷夏一伸胳膊給捉住了,只得呆在原處眼巴巴看著。
那兩人又是耳鬢廝磨了一陣,“孟郎”便好聲勸慰採菱,“家裡怕是來了臭蟲……”
採菱不解,“什麼臭蟲?”
姓孟的故意放大聲音似的,“你無需管,只先回去,待為夫好好收拾一番!”說罷一吻採菱的腦門兒,一個大活人的身影,就那麼憑空沒了。
憑空沒了?採菱醒了?這不是她的夢?她若是醒了,怎麼這夢還存在著?
容不得他們細想,那姓孟的便變了嘴臉,鳳眼一眯,方才的柔色蕩然無存,“來者是客,卻沒有偷偷摸摸的道理,明人不做暗事,我孟隱這廂有禮了!”
這是被發現了,也再沒藏著的道理,烏有哈哈一聲,站起身來直了直腰,“也好也好,我這老腰也實在是受不住了,兄弟!咱們一不小心進了您的地界,要上前打招呼,剛才那場景又實在不便,您看看……實在是不好意思了!”
他這話說的冠冕堂皇,誰是腦瓜子有毛病?能信他這鬼話?不過孟隱也沒怎麼動怒,卻也未搭理他,只看向谷夏,“谷爺,久仰大名,真乃百聞不如一見!”
谷夏皺著眉頭,“上官珝?”似是認識一般。
“哈哈哈哈哈!”孟隱笑了一陣,也未說承認也未說否認,“谷先生說笑了,我叫孟隱,不過是個可憐的織夢者罷了,跟你說那貴人,並無什麼關系……”
谷夏只點了點頭,倒也不再追問,“只知孟隱來無影去無蹤,卻一直在這大明宮裡,竟不知是你。”
看來是當真認得了,雲棠記得,在他們來說,前塵往事都已不再提,過了便是過了……他們的身份、地位以及一切早已隨著年華流逝了……
留下的都是執著,拖泥帶水的執著,執著不放,就只好留著虛妄的身型走也走不掉。
雲棠忍無可忍,上前一步,“孟先生,我不知你是誰,左右都不那麼重要了,我來是為著我那朋友採菱,採菱是個好姑娘,你作何要纏著她不放?!”
“哦?我二人情意相投,若說糾纏,也是相互糾纏。”
世上竟還有這般不要臉的人?!呸!雲棠更氣,“你是鬼,她是人,即便相愛,可這樣下去她是要死的,你就捨得?你愛她,難道就非得叫她去陪著你?”
孟隱嗤笑,生死,不過在你們生者來看重要罷了,誰也逃不過一死,不如把這些統統拋開,怎麼樂呵怎麼來,她在宮裡並不開心,來陪著我,她自己都願意,那是到樂土來了,你作為她的朋友,又何必要阻著攔著?”
世上還有這般荒謬的理論,雲棠怒極反笑,“不貪戀活著,那你倒是走啊?你以為在這故弄什麼玄虛就成仙兒了?不過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罷了,莫要拐我們菱兒信你那鬼話!”
本以為會激怒了他,誰知卻像打在了棉花上,孟隱翹嘴一笑,“你說我倒無妨,只是也傷了你身後的朋友,惹了他,看誰日後還護著你?”一邊說著,一邊笑的不懷好意。
雲棠心裡咯噔一聲,孟隱與谷夏,都是被困在這大明宮裡的亡靈,又能說誰更幸運一點呢?她這般說,無異於紮谷夏的心……
回頭看向谷夏,正巧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絲未來得及收起的悲色,終是後悔,姚雲棠啊姚雲棠,你何時變得這般冒失了?鬼爺對你那般照顧,你竟這麼傷他?這可不就是狼心狗肺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