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不知不覺來了,日頭正當空,人人都貓在家裡不愛出門,長安城東市街頭的行人都只剩下零星幾個,這其中就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,穿著一身暗紅色的圓領錦衣,身後引著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,男人穿著身墨綠的綢緞袍子,膚色黝黑,目若鼠眼,體型頗為瘦小,只在下巴尖兒上生了一撮兒小胡兒。
兩人走的步速極快,熱的出了汗,被汗水浸透的衣服都貼在了後背上。
小胡兒男人對前面的少年卑躬屈膝,緊緊跟著少年步伐,臉上帶著笑,“大人,今日草民有幸得見殿下,不帶點東西還是不好……要不?我在這買些禮物?”
小螃蟹頓了頓腳步,掃了一眼市上的東西,心想著你買了他也看不上,卻不這樣說,也掛著笑意,“鄭先生,殿下他不喜這些繁文縟節,您只要人去就成了,別的無需擔心。”說完又往前走,大概又行了一裡,瞧見秋望樓的招牌,這才伸手請進,“先生,我們公子他在裡頭等您。”
長安東市上酒肆林立,秋望樓是其中最普通的,既不奢侈也不寒酸,鄭弈未想到他們會帶自己來這種地方,心中疑惑,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,笑容滿面點了點頭,“好好好!”抬腳進入。
待他進了店門,小螃蟹也跟著進去,又當先一步把人引入一個偏僻之處,單獨的一個隔間,與其他都離的甚遠。
小螃蟹敲了敲門,“公子,人來了。”
“進。”兩人稍等了一陣兒,直到包間裡傳出一個儒雅的聲音,這才推門進入。
李連端坐在檀木桌前,手執白玉茶杯,跟往日的樣子非常不同,倒真有幾分帝王之家的優雅,小螃蟹見他這樣,也只得忍著笑。
鄭弈只看了一眼,立即匍匐在地,“草民見過殿下!”
“先生不必多禮,快快請起落座罷!”雖是這樣說的,卻也沒有起身,只微微抬了抬手。
鄭弈還是恭恭敬敬磕了個頭,這才扶著衣角站起,面上掛著笑,仍是未敢落座。
李連也不再提,又仔仔細細打量鄭弈,他已叫人打探了他的情況,縣衙門的仵作,屬於下等人,家境並不富裕,現卻穿了身綢緞……這是何故?又觀察了半晌,見他有些抖了,這才翹起二郎腿換了個姿勢,“鄭先生,你這料子看起來不錯,哪家布坊買的?比宮裡的料子都好看些。”
“啊?”鄭弈萬萬想不到他會觀察起自己的衣服料子,又恍然大悟,忽而面色一綠,“這這這……不是買的,是草民的賤內自己織的,若是殿下喜歡,我明日就叫她再織幾匹,給殿下送到宮裡去?”
李連瞭然地點了點頭,“原來如此,聽說先生的妻子乃女中豪傑,以幫人殺豬發家致富,未想到還有這般心細的手藝。”
這……他為何對自己的底細知道的如此清楚?鄭弈腿也有些發抖,強擠出一絲笑意,“叫殿下笑話了,男耕女織,女人織布天經地義,不足為題,不足為題。”
抹了把汗的工夫,卻聽李連把桌案一拍,茶杯蓋子也嘩啦一聲,“鄭弈!你當我是傻子?那郭府的人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?”
李連震怒,鄭弈馬上跪下,笑的比哭還難看,“殿下……您說什麼?什麼郭家的好處?草民不知啊!”
“姓鄭的,別再垂死掙紮,你若是說實話,我給你指明一條明路,你若是不認……那機會可就沒了……”
鄭弈愈抖愈腎,衣角都攥出了褶子,過了半晌才微微點頭,“草民……認……”
李連這才站起身來,抬著鄭弈的胳膊肘兒,“別怕,我又沒說什麼,來,起來坐。”
鄭弈跟隨著他起來,老老實實坐在凳兒上,拿衣袖擦了擦額頭冷汗,“殿下……您需要小人做些什麼?”
李連把手放在他肩上,“我且問你,城郊郭府死屍案那六具屍首上脖頸上的血窟窿……你可看到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