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棠想不到自己會哭,李連跟她想象的王子皇孫不一樣,在她的印象裡,那些人都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絝。
只說她自己家那些個好幾輩兒的男人,哪有幾個是好的?區區一個地方長史的子弟尚且如此,何況是皇帝的兒子?
她天生對這些貴胄們有著一絲不信任,做朋友尚且要鼓足勇氣,再進一步,她說什麼也不敢了……
可人心都是肉長的,第一次回家的時候他親去接她,自己利用他打探林才人的事他不怪她,長疹子他給自己請禦醫,還有剛剛,他對自己的關心,他願意一輩子只對一人好,雖是不知日後如何,可他在一個那樣的位子,還願意這樣想,已是很可貴了……她怎能不心動?他那樣的人,願意屈身和自己交好……
可她不能不給自己留後路,她真是怕啊,怕有一天真的願意為他萬劫不複,若是他說的真心轉瞬即逝,那她又該如何面對?
輕輕閤眼,淚卻忽而不止,也不知是為著自己對他也動了心,還是感嘆這世界對人與人的不公。
“你若是真喜歡他,不妨試試。”谷夏沉默了許久,終是在這時出了聲音。
“試試?我承認我慫,我不敢……”
“你一直把自己膽小的根源歸結於這世界的不公,可你有沒有想過,這是你自己太不相信自己?”
雲棠淚眼迷離,“我怎麼不信自己?難道叫我奮不顧身,若是真有那麼一天,就是我活該被人拋棄?”
“雲棠,你是個有脊樑的人,為了這根脊樑,你一直小心翼翼地呵護,不要它受一點傷害,但其實這根脊樑真正的作用是,無論你做什麼,只要你想,就不用去束手束腳,即便真的崩塌了,還有你的那根脊樑在,只要它在,你就能站得直直的,誰也壓不垮你。”
谷夏說的有道理,可她聽不進去,她心裡亂糟糟的,她甚至對這說法有些許的排斥,這跟她以往想的都不一樣,所以她該好好想想。
擦幹眼淚繼續走,卻看到前方來了個人,玄色的衣裳,月白的玉冠,五官生的甚是精美,尤其是那雙眼睛,沉穩而優雅,在高高鼻樑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深邃,這人她識得,就是跟李連關系極親的李邈,皇上曾經的嫡長子,崔妃的兒子。
崔妃是當年楊貴妃的親外甥女,楊貴妃美貌驚人,崔妃自然也不遜色,生出來的兒子也真真是好顏色,宮人們私下裡談論最多的皇子也就是鄭王李邈了。
人走近了,不得不打招呼,雲棠一揖,“下官拜見鄭王殿下!”
“你是……雲棠?”
雲棠萬萬想不到他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,她只跟著別人遠遠的偷看過他,哪裡曉得他竟認得自己,微微抬起頭來,“正是……下官。”
李邈輕輕笑了笑,把雲棠虛扶起來,“我認得你,你也不必驚訝,其實是因為我那六弟,也不知畫了多少張姑娘的畫像,今日我瞧見了姑娘,可不就是那畫中人走出來了?”
雲棠又羞又驚,李連竟時常畫她?可到底不是扭捏的時候,連忙解釋,“六皇子與下官玩笑慣了,他私下裡畫我……也不知又要怎麼捉弄,叫鄭王殿下取笑了。”
李邈見她臉紅,也不反駁,“沒有關系,連兒他自小不愛學習,近日瞧著畫技倒是長了不少,畫中的姑娘惟妙惟肖,可見是用了心的……這還是姑娘你的功勞。”
雲棠耳根倏地發燒,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哪有哪有……“也不知臉頰是不是熟了,甚至不敢抬頭瞧李邈的眼睛。
李邈莞爾,也不戳破,“連兒是頑皮了些,可卻只是表面上而已,這宮裡頭哪有什麼真正的無所事事?我是他哥哥,也是這世上最瞭解他的人,其實他心思很多,性子也夠執拗,他決定了的事情也絕不是說說,只要下定了決心承諾,就願意一直去堅守。”
說完這話看了看雲棠神色,見她若有所思,也不再多說,“我還有些事情,今日就先告辭了。”
雲棠如釋重負,忙又行一禮,“下官恭送鄭王殿下……”李邈只笑了笑,又擺了擺手,這就轉身走了。
雲棠則定定站在原地,一直瞧著李邈拐了個彎,身影不見了,這才使勁兒搖了搖頭,忽又想起李邈的話,想著李連描繪自己的樣子,心中也不知是什麼破土而出,叫她既欣喜確幸,又不知所錯。
而另一面,感受到她的悸動,谷夏想起了自己,誰沒這樣過啊?可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個女孩子初次心動的感覺,那感覺有些像春日裡發芽的豌豆苗,綠油油的,嬌嫩嫩的,叫人莫名的欣喜。
谷夏懶洋洋地勸,“你才只有十五歲,這個年紀,著實不該想太多,凡事按照想做的去做,等到你到了我這個歲數,想隨心所欲一次都晚了……”
雲棠仍心跳的厲害,也懶得理他,只加快了步子往宮正司趕,也不知道這麼急切是因為什麼,大概是隻想快些找事情做,才能叫躁動的內心平靜下來。
誰知剛到宮正司,就看到一隊刑部的人,瞧見她到了,為首一人瞪圓了眼珠,朝她一指,好大一聲呼喝,“給我拿下!”
真真風水輪流轉,這場景怎麼恁地熟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