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棠往院子東面走了幾步,這裡太陽足,且通風好,確實適合晾曬東西,可那些個搬卷宗晾卷宗的大多都是宮女太監,只有兩個個穿著官服的,一個撅著屁股在那擺呢,看衣服的品級該是個女史,另一個就是雲棠那“古怪”室友跟雲棠一個品級的穆霄,穆霄個子高,身子也相對強壯,竟跟著太監們一齊搬著一摞一摞的冊子。
想這宮正司算她自己該有正好九人,為何只有她們三個要在這賣苦力?
待走到近前,幾個丫鬟太監跟雲棠恭恭敬敬行了禮,還有幾個明明見了她,卻連理都不理,依舊忙活著自己的。
雲棠踱步到穆霄身旁,幫她分擔了一半的卷宗,卻還是沒想到這麼沉,差點兒栽了個跟頭。
“誒!這是怎麼回事?為什麼只叫咱們仨做這苦活?”
誰道穆霄卻不愛搭理她,又自己添了一摞子冊子,轟蒼蠅似的,“嬌氣就一邊歇著,再不行就巴結上司去,別在這幫倒忙。”
待看到穆霄搬著冊子走了,更加覺得莫名其妙,她剛剛是有些“不自量力”了,可誰家的姑娘不是這樣,都能跟他兵部尚書家的女兒比?
越想越覺得憋屈,這人出身“尊貴”,這是□□裸的瞧不起人?
“大人,您別氣,她就那樣,人還是不壞的。”說話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妹子,也就是除她和穆霄之外的另外一個女官兒,身量不算苗條,腮邊也帶著些許肥意,可趁著那雙嘰裡咕嚕的眼睛,還是有著別具一格的可愛的。
雲棠剛在穆霄那受了挫,這時候又得了這姑娘的和氣,因此對她印象極好,忙報以感謝的笑,“沒事的,我叫姚雲棠,原在尚宮局的,岐州人士,你呢?”
那姑娘也明朗一笑,“回大人,我叫戴雨,麟州人,宮正司女史。”
這姑娘一口一個“大人”,倒是叫雲棠想起自己的身份來了,是啊,她以不是女官中最末等的女史了,她是典正,已經頗有一定地位了。
可她不想叫自己跟趙家雀那樣鼻孔朝天,她想做榮大人那樣的,沒有架子,只以真心待人。
“我們歲數該是差不多,你不必對我如此守禮,就叫我雲棠就好,那麼你叫戴雨,我可否叫你阿雨?”
戴雨先是沒有想到,最後又連連點頭,一笑之下臉頰更圓,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,“那感情好!雲棠雲棠,可真好聽!”興奮之下兩只小手扣在一起,雲棠仔細看去,那上面還有小坑兒呢。
只看外表的話,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人呢?雲棠覺得她對肉肉的姑娘有著天生的好感,若她是個男子,搞不好會娶個胖胖的媳婦兒回去。
戴雨湊近了雲棠,因著身量比雲棠略矮,只好蹺腳到雲棠耳邊,“跟你說,那戚大人可不是好惹的,她叫咱們幹活,實際是看咱們好欺負。”
“好欺負?”雲棠也略低下頭,救濟著戴雨的身高。
“可不是,你是新來的,我也是上個月才來,新人嘛,怎麼也要來個下馬威,挺過去這段,等到又來新人了,也就好了。”
雲棠更為驚詫,區區一個司正,竟能在宮廷之中這般囂張跋扈了?“你我倒也罷了,那穆霄不是兵部尚書的女兒?連她也敢如此欺負?”
“她又哪裡是,兵部尚書姓曹,她姓穆,她爹是曹大人兵營裡的一個副尉,平定安守忠的時候死了,後來由穆霄的哥哥襲了位,可惜又在跟土蕃交戰的時候死了,穆家本過的不錯,這下就剩下了孤女寡母,生活難以為繼,實在沒了辦法,才求到她父親老上司曹大人的頭上,進宮做了女官兒。”
雲棠一方面為穆霄感嘆,一方面又實在是詫異,左左右右瞧著戴雨,“這你都知道?”
戴雨嘿嘿一笑,“實不相瞞,家中堂姐是宮中張昭儀的大宮女,她從小就是個愛八婆的性子,跟這宮丫鬟聊聊,那宮公公嘮嘮,也知道了不少,這些就是我從姐姐那聽來的。”
感情也是個愛八卦的,可人家這訊息比唐小喬可準多了。
“可這戚大人不過是個司正,雖說另一個司正的位子空缺,可她頭上還有個宮正大人,怎麼放任她如此行事?”
戴雨又湊近了些,“這話我跟你說也沒什麼,其實司裡的人也都心知肚明瞭,戚大人她和禦前的楊公公他們倆……”說到這,戴雨伸出兩個大拇指,對著彎了彎,這麼比劃,是人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。
“可……可楊公公不是……”
“太監又怎麼?太監也是男人,去了賊根卻去不了賊心,當年的李輔國還娶了媳婦兒呢,聖上前些年殺了魚朝恩,雖說公公們勢力沒從前大了,可那是說前朝,在後宮這邊,皇帝眼前的紅人還是吃香,誰不愛巴結巴結?”
這說法雲棠可是聞所未聞,見所未見,她第一次發覺這宮中有太多她想象不到的陰暗之處,想了許久,才緩過神來,“這麼說來,那穆霄也是新調來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