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好意思——”我回到她的解說裡,打斷她即將完成的業務,“我不想要了。”
“啊?是嗎?哪一雙不想要了呢?”
“全都不想要了。很不好意思。就算了吧。”我收拾著放在身邊的雨傘和手套,“謝謝。”
“……”她的臉色必然是有些慍怒的,在職業道德的忍耐下卻看來反襯得更明顯。我知道自己的變卦非常糟糕和惡劣,但確實是,十分鐘前還排場盛大的煩躁此刻被清了個徹底的場。太無力了,從剛才一路踏進店鋪時,我的身影應該就是落魄的才對,等平靜下來,才能知曉自己的心髒跳得多麼勉強。
“你在哪兒?”
“我去探望一個朋友。”我在路上回複馬賽的簡訊。
“不在家?什麼時候回家?”
“今晚不回,住她那裡。”
“好吧。”他把話頭留得很顯眼,但我沒有接。我精力有限,也不打算摻和進去讓他原本就有限的選擇項再多上一層枷鎖,我可以眼睜睜等一個結果,在那之前我不具備這份能力,也談不上義務,更沒有信心可以憑自己讓所有問題迎刃而解。
“今年家出了新的水鑽嵌跟系列,等你這雙腳消腫了以後啊,我們一起去買吧。今天我原本都已經要刷卡了,想到你,生生忍住了。”我一邊給章聿榨著果汁,一邊這樣描述之前的經歷。
“挺好嘿,以後你要是有什麼購物沖動,一想我,就能壓抑住了哦?”
“怎麼講的……跟美劇裡想要敗退性沖動時就默唸姥姥的名字一樣……”
章聿笑笑:“你看起來精神很差啊。”
“你這個做孕婦的人還管別人的精神狀況?下次是不是該你給我讓座了啊?”
“關心你嘛。”
“……那我才想哭呢。”我環顧她的家,“……阿姨和叔叔呢,不在家?”
“我媽出去搓麻將了,我爸去見老朋友。我不是跟你說了嘛,所以才讓你今天過來陪我睡一晚。”
“你只是想找個免費的用人代替叔叔阿姨,為你安胎吧。”
“他們才不知道什麼安胎不安胎的。”
“嗯……也是……還不知道嗎?”
“還不,大概也瞞不了多久了,最近想找個機會告訴他們。”
“……那到時候要我來陪你麼?”
“算了,萬一他們把火引到你身上怎麼辦。最後一屍三命。”她指指自己的肚子,又指指我,“沒關系啦,好歹是他們自己的親女兒,再恨也捨不得把我怎麼樣。”她說完後才品味到自己這話裡濃重的酸楚,我看見章聿揉了揉鼻子:“那天我偷聽到我爸跟我媽聊天來著。”
“哦?”
“他們以為我在沙發上睡著了。就一點一點談到了我。”
“是麼。”
“嗯,我媽說我最近好像胖了,臉圓了好多。”
“嗨……”
“我爸就說這樣不是挺好的。他一直覺得我胖點才好,不要老是一味追求瘦瘦瘦,身體一點都不健康。”
大概就像每個普通的家庭一樣,一家三口,面對著電視,在連續劇中插播的廣告時段開始聊起天來。做父親的覺得女兒能胖是好事,做母親的說我又沒說那是壞事,我只是注意到了而已嘛。
“這樣就睡著了,很容易感冒的。”做父親的把自己的大衣又披在了女兒身上。
“是啊。”做母親的躡手躡腳,替章聿撿掉臉上的頭發,“你說她,真的有獨自生活的能力嗎?之前還給了我一件衣服說紐扣掉了四個,她到現在連紐扣都不會釘誒,將來要是生了小孩,估計褲子和衣服都要穿反掉的。”
“還不是你啊,一直也不教教她。”
“這哪能怪我呢,滑稽誒,你也不想想你,上次她一個電話來,說地鐵沒有末班車了,你偏要自己打車去接。”
“半夜兩點多,我能放心嗎?”
“好啦好啦,知道你寶貝她。怎麼辦哦,你女兒將來要是嫁人的話,你可別把我的女婿打出去。”
“你真會瞎講。把我想得也太差了。”
“那你能保證啊?”
“但他要對章聿不好,我肯定還是要打的呀!”
章聿把父母的對話演成惟妙惟肖的雙簧,可至少我倆都沒有微笑起來,連空氣都沉默了幾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