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至蘇午留意到呈‘田字形’排列的土坑中血淋淋的屍骸,嗅到從那口青銅鼎中飄出來的陣陣肉香氣時,他才驀然驚覺——當下這塊地方,竟是滿地血腥,有些殘肢、骸骨隨意倒在草叢裡,野草被鮮血浸泡著,顯得更加翠綠欲滴。
倒在草叢裡的那些殘肢上,甚至還有絲絲縷縷的熱氣飄散出!
蘇午逐漸意識到自己當下所處的是個什麼地界了。
青銅鼎後,一頭上戴著野花與樹枝編織成的花環、身穿各種獸皮縫合而成的衣物的人正狂烈地扭動著身軀,跳著一種極為原始的舞蹈。
這頭頂花環的男人,應是一位‘祭司’。
祭司臉孔上,有鮮血以及種種礦物燃料描繪而成的臉譜,那些意義不明的畫線,令他整張臉看起來陰森可怖。
灼灼天日照耀下,他臉上的花紋隨之蠕動起來,像是張開血盆大口的蛇首。
他一邊跳著原始的舞蹈,口中一邊唸唸有詞著,蘇午依稀能從中聽出‘侍奉’、‘東方天神’、‘犧牲’等字眼。
某個剎那,祭司的動作戛然而止,他隨之閉上口,不再發出聲音。
天地間,驟有某種氣韻浮游而來,纏繞在了那像是被電打了一般,不停顫抖的祭司身上!
祭司雙手捂著自己的腹部,猛然俯身下去,口中嘔出一團團紫紅的火焰!
蘇午看著這一幕,眼神凜然——
從這個祭司身上,他看不到任何修行的痕跡,對方在他的性識映照之下,只是一個肉體凡胎的普通人而已!
可對方隨意扭動身軀,卻招來了‘天理神韻’的加持!
凡人確能與天交感,招來天理神韻。蘇午對此也能理解成是那個祭司天賦異稟,憑藉著自身的祭祀舞蹈,得以與天交感,引來天理神韻,但讓蘇午覺得匪夷所思的是,隨著這個祭司不斷嘔出一團團紫紅的火焰,祭司背後,忽然浮現一道吐著蛇信的紫衣女子身影,那‘紫衣女子’乘著從天降下的一縷神韻,駕遊神韻高飛去。
‘紫衣女子’身上的詭韻,在這忽恍之間,與從天降下的天理神韻,好似是一種氣韻,二者根出同源!
詭韻神韻,根出同源?!
天就是最大的詭——天與人,各有其根源——一瞬間,種種念頭在蘇午心神間盪漾開來,他回溯過往經歷,想及素王在詭獄之中,曾借鑑真神韻同自己留下的那一番言辭!
這些未能找到確切證據的猜測,如今竟也有跡可循了!
那這個祭司,以此諸多人牲所祭祀的,莫非就是那吐著蛇信的紫衣厲詭?!
那厲詭不曾被禁錮,祭司亦不像是將它容納在了自身,二者更像是一種相互伴生的關係,厲詭未有任何掣肘,卻能不釋放死劫規律,就此輕易離去,不傷現場還活著的任何一人?!
蘇午心念飛轉之際,祭司口中嘔出的紫紅火焰逐漸熄滅。
漸漸黯滅的火焰裡,仍有酷寒詭韻流轉著,即便是那個祭司亦不敢輕易去觸碰這些從自己口中吐出來的火焰,他一直等到那些紫紅火苗完全熄滅去,才從腳下燒黑的土層裡,扒出了一副龜甲。
龜甲上的銅釘已經完全燒融,但因那幾個銅釘首先在龜甲上留下了傷口裂痕,所以在紫紅火焰焚燒之下,有更多的裂痕沿著銅釘留下的裂口蔓延開來,最終形成一副神秘的圖案。
祭司將那副龜甲高高舉起。
蘇午看到了龜甲上的裂痕,如同一個‘用’字。
這種占卜紋路,有何深意?
他腦海中才閃過一個念頭,便見那祭祀高舉著龜甲,充滿虔誠地呼喊了一句:“天命玄鳥,降而生商!”
商!
大邑商!
當下時期,果然是商朝了!
猶如一道霹靂劃過蘇午的腦海,他更確信自身當下所處於什麼時代——只是自身明明在唐開元年間與想爾真身交手,最終因被想爾‘寄生’於自身,只得選擇以魔身種道大法來渡過劫關,重塑體內天人平衡,自身怎會突然出現在大商時期?!
蘇午一面回憶著,一面感應著自身具體情形。
他只來得及以性識掃過自身,看過體內依舊甚為糟糕的大致情形,便見那捧著龜甲的祭司忽然轉回身來,正對著自己。
奇裝異服、面有詭譎花紋的祭司直勾勾盯著蘇午,忽以手一指渾身披就光鮮甲冑的蘇午,喝道:“用伐,以奠‘天廟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