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惠之向吳道玄微微拱手:“現下一時半刻間,我確也無法將胸中構思串聯起來,落於刻刀之上。
不妨就在這裡旁觀師兄作畫。
師兄可介意我呆在這裡,叨擾師兄?”
王全聽到雕聖所言,一時愣住。
跟隨楊惠之登上石坪的那幾個弟子,也都呆在原地,不知師父為何突有此舉。明明師父早前已對新作醞釀了多時,如今臨於場中,怎麼還一頭霧水了?
吳道玄大概瞭解情形,他結合楊惠之先前所言,猜測對方或許在昨夜已將胸中醞釀之真意,直接傾瀉了出來,以至於今日臨於場中,反而一籌莫展起來。
但對方明知今日與他有一場比試,卻偏偏如此作為,仍叫他覺得這個師弟實在是輕視自己。
他今下緊盯著師弟那張蒼老的面孔,直言問道:“你真作不出?!”
“實在是作不出。”楊惠之神色慚愧,“師兄當知,有時意氣上湧,便會情不自禁……”
“哼!”吳道玄又怒哼了一聲。
但師弟坦誠,他也拿對方全無辦法,便朝王全揮了揮手。
王全還不知道師父手勢何意,楊惠之已經走到他身旁,將他從桌角擠開來,拿起那方墨錠,為吳道玄研起墨來。
一邊研墨,楊惠之一邊說道:“小子先在旁邊看著,這裡有老夫為師兄研墨就好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王全眼神發直,點了點頭,便老老實實呆在一旁。
今下石坪場中的局面,他一絲一毫都未看懂,於是小心地看了眼石坪角涼亭裡的聖人。
聖人安坐涼亭中,對於此下局面未有干涉一分。
評判人對此事都不曾干涉甚麼,其他人自也無從置喙絲毫,只能看著楊惠之為吳道玄研好了墨,像是個書童一樣,圍著吳道玄忙前忙後。
師弟如此放低姿態,叫吳道玄心中鬱憤消散許多。
吳道玄斜乜了師弟一眼,接著從筆架上挑出一支大筆來,往硯臺裡飽蘸了墨,即於桌案宣紙之上描摹勾畫起來——
他手中大筆一落筆上,手腕握運頓抖提懸,大片大片地墨跡便在宣紙上渲染了開來。
黑墨如雲霧籠於紙上。
筆墨一現,便如滔滔大江直衝江堤,汪洋恣肆,再未止歇!
楊惠之以心神洞觀師兄作畫,直覺吳道玄筆鋒兇險冷峻,與其從前活潑綺麗的畫風簡直判若兩人,但內中意蘊勾連,實是一脈相承!
他從前亦習練畫道,自成看出吳道玄這副畫作的價值——
縱只是筆鋒初綻,卻已然頭角崢嶸!
宣紙上!
黑墨淋漓,滾滾雲霧躍然紙上!
那全由黑墨勾畫出的雲霧,在楊惠之的心眼洞觀之下,分明五彩斑斕,光怪陸離!
在那‘五色的黑霧’之中,一重重樓閣宮殿、一處處山巒川河若隱若現。
樓閣宮殿之間,神靈盤踞。
山巒川河之中,精怪聚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