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午於主位正襟危坐,在他下首左右兩側,一個個花容月貌的女子各自安坐。置身於眾女簇擁之中,蘇午眼觀鼻,鼻觀心,好似變作了一具木雕泥塑,自身氣息收斂近乎化無。
但他是此間丹加、鼎靈、江鶯鶯、晴子、平靈子、卓瑪尊勝等一眾女子眼神流連的主要目標,今下縱能將自身氣息收斂化無,卻無法隱去自身的存在——如此反因眾女目光大都集聚在他身上,而更凸顯出了他的存在感。
他便將目光投向眼前桌案,細細觀察著桌案上的每一道紋理、每一縷雕紋。
“尊者而今氣韻,正似一尊泥塑木雕的古佛一樣。
好似深具佛性,實則五臟六腑之內都填滿了泥土與木頭,心是實的,如何能性意空空呢?”
坐於右側首位的丹加看了主位上的蘇午一眼,鼻翼間發出一聲輕哼,揚起白玉似的下巴,笑吟吟地向蘇午問道。
她話中嗔怪之意分外明瞭,而今看似是與蘇午討論佛法修行,實則是藉機嗔他在此般場合如同一塊木頭,在此般場合不發一言。
與丹加對坐的鼎靈瞥了她一眼,忽道:“練得身形似鶴形,千株松下兩函經。我來問道無餘說,雲在青霄水在瓶。
譬如修行——高高山頂立,深深海底行。
有人心性不空,不能清淨,自不知天地悉歸在此,從未移轉。”
閭山真人此番論道之音,話外之意即是譏誚丹加,高深境界修行從來都在彼處,不曾移轉,而丹加沒有慧眼,心性不能清淨,所以參悟不透,所以看師兄蘇午,會覺得他只是一塊木頭。
實則真正的榆木腦袋、肉體凡胎,正是丹加自己。
丹加聞聲轉頭,美麗面孔上笑意依舊,向鼎靈問道:“道士心性清淨,‘太上忘情’了嗎?”
“道可寄託天地萬物,亦可悉歸自身。
一切自然,萬般種種,有情忘情,都可以為‘道’,未必一定須要‘太上忘情’。”這時候,鼎靈還未開聲言語,一直與井上晴子坐在角落的江鶯鶯忽然怯怯出聲。
她神色膽怯,但口中吐出言辭卻頗為流利,頗有條理。
鼎靈聽其所言,看了江鶯鶯一眼。她不知是想到了甚麼,看著江鶯鶯的眼神有些複雜。
‘安坐’主位的蘇午眼看在場眾女就要展開一場道法辯論,終於忍不住抬起眼眸,往靜室門口看了一眼。
他今下不僅邀請了眾女,更邀請了陶祖、鑑真、洪仁坤、季行舟等人。
然而眾女早早聚集在此,陶祖、鑑真等人卻遲遲不見影蹤。
沒有這些人在場,他對當下局面,已然力有未逮,招架不住。
“祖師。”蘇午向靜室門口喚了一聲,他一開聲,便壓住了室內漸漸火熱的‘論道氛圍’,“既已來到門外,為何不入內相見?”
門外。
陶祖左手拉著鑑真,右手拽著季行舟,與洪仁坤互相擠眉弄眼。
“快聽快聽,她們馬上就要自相殘殺了!”陶祖幸災樂禍道。
洪仁坤根本無法壓住瘋狂上揚的嘴角,咧著嘴大笑不已:“從前哪能見過蘇午這般模樣?
哈哈!
合該他有此劫!
就要叫他狠狠吃癟!”
被陶祖拉著胳膊的鑑真老神在在,枯瘦面龐上沒有甚麼表情,對於當下這場鬧劇,似乎毫不在意。
但他今下分明輕易就能掙開陶祖手臂,推門而進,卻始終紋絲不動。
唯有季行舟在旁囁嚅著嘴唇,小聲道:“蘇午該有要事與咱們商量,就這樣讓他孤置室內,未免不太好罷……”
“你倒是個厚道人!”陶祖瞪了他一眼。
洪仁坤神色一肅,拍了拍季行舟的肩膀:“室內眾女,俱是張午在各個時期結識的紅顏知己。
而今我們給他與眾女單獨留下空間,叫他們互相交流感情,這有甚麼不對?
他感激我們都來不及,有甚麼不好的!”
季行舟聞聲張了張口,也說不出其他話來。
便在眾人耳聽得室內言語交鋒越發激烈,一個個眉飛色舞之時,蘇午的聲音忽自門內傳來:“祖師,既已來到門外,為何不入內相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