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梓這一覺睡得難得沉,渾渾噩噩到了巳時才醒轉。
枕邊的小孩已經沒了蹤影,她看了看窗外刺眼的日光,有些恍惚地起身,慢騰騰走到外間洗漱。
“道長!”人參娃娃哼哧哼哧推開房門,頂著滿身的雞毛跑了進來。
桑梓將濕帕往前一扔,蓋住了要往她身上撲的小家夥,嫌棄地瞥了他一眼,“自己擦洗擦洗,一身怪味。”
小娃娃哼了一聲,抱著帕子跳進水盆裡,委屈巴巴道:“誰讓你昨晚把我關在門外,外面那麼冷,人家只好在母雞毛裡睡上一晚了。”
桑梓理了理發冠,疑惑道:“怎會?我記得昨晚給你留了門。”
“明明是從裡面鎖死的呀……”小娃娃氣悶,還沒來及說完,便聽得“吱嘎”一聲,有人輕輕推動了木門。
屋裡的兩人同時噤聲,木門後,小雲旗抱著個湯碗乖巧地走了進來。
“哥哥,”小孩走到桑梓身側,眨了眨眼睛道:“你方才在和誰說話呀?”
桑梓低頭捏了捏他的小臉,溫柔道:“哥哥在自言自語呢。”
“哦。”小孩蹭了蹭她的手,把湯碗舉起來遞給她,“我想哥哥應該醒了,就去廚房偷了碗麵,還熱呢。”
“真乖。”桑梓接過碗,把雲旗抱到桌案旁,先哄著他吃了兩口,自己才慢慢動筷。
娃娃坐在水盆裡晃了晃腳丫,對這爭寵的人極為不屑,想著自己施了隱身咒也沒人聽得見,便有恃無恐地大聲道:“又是哪裡跑來的熊孩子,真是礙事……”
坐在桑梓腿上的小孩似是不經意回過頭,輕輕瞥了他一眼。
面上依舊是天真浪漫的神色,眼裡卻流露出陰暗嗜血的瘋狂。
娃娃突然一個激靈,脊背竄上陣陣寒意,動了動嘴巴再說不出半個字。
好可怕,道、道長……救命啊!
桑梓對這一切毫無察覺,放下碗筷摸了摸小孩的發旋,輕聲道:“雲旗,我以後會帶著你去很多危險可怕的地方,受傷流血都在所難免,即使這樣,還要和我一起走嗎?”
她心裡自然是想把小孩帶在身邊養著,但又有些憂心雲旗太小,自己帶他風餐露宿總是不好,如果他願意,先將人帶回青雲觀讓掌門師兄照顧倒是也算周全。
“要和哥哥一起走!”小孩抱緊了桑梓的腰身,鳳眼裡滿是濡慕,“雲旗不怕吃苦,只想和哥哥待在一起,哪也不去。”
也罷,桑梓心裡軟得一塌糊塗,想著小孩如此敏感不安,貿然讓掌門師兄接手也不妥當,還是帶著吧,自己養大總是放心些。
況且這回雲旗還這麼小,她多小心注意些,心結應該也不會難解。
人參娃娃看著雲旗那對著桑梓爐火純青的變臉功力,心慌又害怕地抱緊了自己,不明白自家道長從哪撿回來了這尊煞神。
兩人用完飯後,桑梓便抱起雲旗往農舍的堂屋去了,臨走前還給小娃娃使了個眼色,示意他過來跟上。
李碧月和小廝早已在堂屋等著,婦人給李碧月沏了茶,諂笑著湊在跟前和她說話,待看見桑梓抱著孩子進門,臉色微微發僵,不自然道:“道長,我家這外甥年紀小不懂事,您這是……”
“小孩不懂事,大人總該懂事。”桑梓冷冷看她,“他還這麼小,你們夫婦二人便輪番打罵,把人關在柴房施虐,真是好生歹毒!”
婦人被她說得面上羞惱,撒潑叫道:“那又如何?!你這臭道士管的也太寬了吧,這小子吃老孃的喝老孃的,我打他罵他怎麼了?與你什麼相幹?!”
這話聽得旁邊人直皺眉,李碧月察覺桑梓的意圖,便出聲道:“夫人還是想好了說話,不巧,府尹李春正是家父。”
尋常百姓便是再倔,聽到官家也得弱上幾分,婦人白了臉色,小眼在幾人身上轉來轉去,不敢再出聲。
“貧道觀此子頗具道根,”桑梓見狀順勢道:“青雲觀正好也該收些新弟子,這孩子貧道便帶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