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小八搖頭。
“其實倒不是這米有多好,自古飯桌上的米飯,都是從這稻田間來的。可是啊,你看這土牆,這門聯,還有睡在裡頭的人。知道這是什麼嗎,這就叫家。這米粥也好,這菜餚也好,只有和相親相愛的人們一塊吃,才會便的有滋有味。不然再好的佳餚,都是透著寂寞的。”
王小八看上去似乎是頭一回聽到這麼個說法,一副很奇怪的模樣。
“你肯定常常一個人吃飯吧。”淮宋問他。
他還就真很認真的思考了下。自幼喪母,他搬出宮,便是在府邸裡頭,抑或是外頭隨便糊弄糊弄,縱是開了酒樓,對於美食的喜好程度,卻是頗為冷淡的。
如是想著,他的嘴角不禁上揚。
淮宋舉著筷子,看他那頗是落寞的笑,心裡頭也想到怕是被自己猜中了。
“你以後也會有家的,有個會燒飯持家的妻子,到那個時候,我擔保你每頓飯都是香噴噴的。”介於在廚房的那一番寬慰,淮宋權且當作報答了。
“那就借你吉言。”說著,他伸出筷子夾了一搭鹹菜。
淮宋注意到他眉心間一塊淤紫,想到是晚上那根原本應該砸向自己的雞毛撣子,不禁咋舌。
“你把頭轉過來。”
王小八下意識將腦袋給轉了過去。
淮宋的食指指尖戳了點小罐子裡的藥粉,輕輕在他的眉心點了點。
“這是三七花的粉末,用來活血散瘀的,你回去好好睡一覺,明兒起來應該就沒什麼事了。”
直到一層白色將那塊淤紫遮蓋,淮宋才將手收回,將罐子給封上,繼續喝剩下的粥。
“你母親,經常這樣子打你麼。”他開口問。
“廢話,有時候還拿藤條抽我呢,還有我弟。她讓我睡馬廄你就應該曉得了,我肯定不是她親生的。”
有些反話,其實是正話,尤其是在他這種自幼喪母的人看來。
母親的一頓嚴厲管教,也許是痛的恨的,卻總是好過陰陽兩隔的。
他還巴不得,巴不得母親也來說他幾句呢。
淮宋吧唧著的嘴巴忽然停下,想起王小八自己交代的身世,心裡頭忽又開始不是滋味起來。
在淮宋看來,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抵得過母親的一頓飯呢。
“其實,你也不必難過。我娘燒飯可好吃了,你就把這兒當作你的家一樣。”
家。
不知為何,先前那股子落寞又開始湧上心頭,可畢竟那麼些年過去了,在王小八的心裡,那份對於家的渴望和留念,早就已經完完全全地喪失掉,也就是說,再度提及,也許還會習慣性傷痛,卻終究觸及不到深處,因為早就沒了。
錦衣玉食的生活,是所有百姓們做夢也想得到的,可殊不知這被囚在深闈的困獸,日夜祈禱的,是來生不入帝王家。
裡頭的人想出去,外頭的人想進來。
這是多麼可悲的場面。
“真的,你別不信。我從小就瞧見我娘為了鄰近的紅白喜事操持喜宴,是個人都誇她做的菜好吃呢。”淮宋是見他又開始沉默不語,還以為他是不相信。
“你娘她,老家也是這兒的麼。”
王小八沒來由地一句,以及那雙眸子裡露出的異樣神情,一時間淮宋忘了開口。
“聽你孃的口音,倒不是江南這兒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