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方環顧四下,因時令已至深秋,只見荒野蒼茫,又因暮『色』漸深,更看不出身處何方,此刻白『露』垂珠,途窮艱難,聽得寒鴉盤旋,枯枝『亂』響,幾名隨行親衛也不知所終,歸菀漸生懼意,試探喚了聲“姊姊,你在哪裡?”
空谷無人回應,歸菀眼中一熱,淚便掉了下來。
“菀妹……”一聲□□傳來,原是媛華抓住了一叢韌草,身子使不上力,兩條腿懸空,再無人相救,便要墜落下去,歸菀聽她氣息微弱,忙撲身過來,搶住了她雙手,無奈自己本就沒有多少力氣,經此一路消耗,早也再無一分力氣,卻咬唇不肯鬆手,待身子猛得往下一竄,倘不是一株大樹恰巧卡住她腰身,便也翻滾下去,媛華嘴角漸『露』一絲苦笑:
“菀妹妹,快鬆開我罷,否則我們都活不了了……”
歸菀哭得傷心,瘋了樣搖首:“不,我要同姊姊一起去溫州……”
語音方落,忽聽得一陣“唏律律”馬鳴,一隊輕騎踩踏長草而來,歸菀心中頓時一喜,忙回眸相尋,火把映照下,果見幾個甲冑在身,手持利箭長矛的年輕將士高踞馬上,近得身來,因天『色』晦暗,加之心急,歸菀顧不上許多,只帶著哭音求道:
“煩請救我姊姊,她快撐不來了!”
為首的一個便執韁馭馬前來,蹄聲窸窸窣窣一陣,圍著歸菀兩個上下看了幾眼,手中忽甩出一根長鞭,低喝一聲:
“抓緊了!”
待媛華勉強捉住,這人用力往後一帶,馬鞭卷著媛華便騰空而起,復又跌落下來,歸菀看得呆住,忙去查探她傷勢,媛華咬牙握了握她手,低聲寬慰:“我沒事了,菀妹妹,你不要擔心。”
“你們是什麼人,為何在此?”不難懂的北音驟然響起,他們說著半生不熟的漢話,歸菀胸口一窒,這方回神:
是魏人!
他少年人說話不大顧忌,尤其跟媛華在這鬥了半日嘴,她一身正氣,滿口典故,盡說些他聽都未聽過,懂也不大懂的,只憋得一張臉成豬肝『色』,此刻逮著機會,想起南朝皇帝專事所謂衣冠禮樂,梁國女子定看重這名節,遂痛痛快快睨著媛華,見她人呆若木雞立在那,並未歇斯底里鬼哭狼嚎,心頭莫名發虛,不等她說話,自己已轉了口:
“你們女人都是要叫人睡的,不過我可不像大將軍,我從來不睡……”
話未盡,忽見媛華側首怒目而視,那雙眼幾欲滴出血來一般,駭人得很,晏九雲似被那雙眼睛攝住魂魄,不知怎的,突然冒出一句:
“要不等仗一打完,你跟你妹妹跟我們回鄴城,大將軍後院有妻有妾,多你妹妹一個想必也行的。”
“我殺了你們!”
晏九雲猛得聽媛華一聲尖叫,就見她朝自己撲來,躲閃不及時,臉上已被她指甲給剮蹭了一道,真他媽的疼,再看她眼神狂『亂』,果真能殺人一般,只是她一個弱質女流,手中又沒有武器,不過『亂』抓『亂』撓,晏九雲被她鬧得無法,眼見她癲狂失智,正猶豫是否給她一記手刀,方作出架勢,在這當口,媛華兩齒一張,突然咬住了他胳臂,晏九雲登時痛極而呼,反手就給了一巴掌,把媛華打得直趔趄,退了幾步,重重跌坐在地上。
“哎……”晏九雲伸手欲攔,不尷不尬懸於半空,復又落了下來,訥訥道,“我不是真想打你,你咬得實在是疼……”
說著見媛華竟突然又沒了聲音,只是呆呆流淚,遲疑朝她眼前走了兩步,『揉』了『揉』鼻子,抱肩若無其事的樣子:
“我告訴你啊,你在我眼前發瘋便算了,可別在我小叔叔跟前不知死活,他可是真能一劍捅死了你,到時你那妹妹也不要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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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誰要活?”媛華冷冷啟口,極傲氣的口吻,“我們何時該自己了斷,比你清楚。”說著迅速站了起來,晏九雲一驚:“好端端的,你可別尋死啊!”
媛華抹了淚,岔開話問道:“你姓晏?你能告訴我,你小叔叔姓什麼嗎?也是晏?”晏九雲點了點頭:“那是自然。”
這便對了,北朝皇帝雖姓元,軍國大略卻是控於權臣晏垂,丞相晏垂有八子,素重長子,正是十五歲便入朝輔政的晏清源,媛華疑心眾人口中的大將軍,是否就為晏清源,這些年晏垂逐漸放權,意在鍛鍊長子,為其日後鋪路,晏清源亦不負父輩所望,頗具幹才,倘是能飲馬長江,劍指南梁,那便是彪炳青史的功業……媛華思忖了這半日,復又問道:
“你小叔叔就是晏清源罷?”
晏九雲愕然:“你也知道我小叔叔的大名?”媛華冷嗤,啐了一口,扭頭奪過親衛遞來的包裹,一甩帳簾,頭也不回地去了。
臨到大帳跟前,裡頭透出幾點昏黃,又隱約傳來注水聲,媛華聽得頭腦轟然炸開,死命『逼』回了淚,慢慢走了進去。
晏清源見她進來,便附在剛悠悠轉醒的歸菀耳畔含笑警告道:“乖孩子,你要是敢給我尋死,你這姐姐,我定教她生不如死,再丟去餵狗,至於你主人家的那箱子寶貝,”他指了指新燒的熱湯,“當柴火都嫌不夠。”
說罷順手在少女腰間過了一把,這才起身,往媛華臉上一瞥,這一眼又變得極其陰冷,媛華心裡不由瑟縮,知他遠不如晏九雲好應付,便什麼也不說,徑直朝歸菀走了過去。
“你叫什麼?”晏清源忽喊住她,媛華一陣悚然,也不回身,鎮定答道:“光秀。”晏清源似有所思,點點頭,“想要回你主人家的金石典籍麼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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