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過去了,菀妹妹,我苦求晏九雲,他心軟,到底放了人,咱們這是往邗溝去,我也不知對不對,大略應是不差的,等渡了江,咱們再設法往溫州,到了溫州見了程大人就能把東西交給他護著了,咱們……”
說到這,本盤算清楚的思路,陡得斷出一大片空白了,東西有了著落,那麼她們呢?至親都不在了,壽春城也沒了,她們到底何去何從?
來路已斷,去路不明,媛華到底也只是十幾歲的少女,一時也迷惘得想要抱頭痛哭。
歸菀聽到此,似想到什麼,從她懷間掙脫開來,眼睛眨也不眨看著媛華:
“姊姊,壽春城我爹爹和老師他們,是不是……”
媛華面上煞得一白,別過臉去,肩頭抖得厲害,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,猶似囈語:
“菀妹妹,壽春城完了,我爹爹和孃親都殉城了,陸將軍和其他副將被晏清源誘降不成,一個個,”她忽捂住了臉,終失聲嚎啕出來,哭得極慟,“晏清源把他們都殺了!”
一聽到晏清源三個字,歸菀整個人立時變了,面色蒼白得駭人,烏黑的眼珠子,竟成了整張臉唯一的色彩,嵌在那兒,獨獨像在叩問命運。
出乎媛華意料的是,歸菀沒有哭,她只是木木地看著前方,瞳子深處空洞洞的,裡面什麼也沒剩,死寂得猶如洪荒最初
整個人被晨風擁住,便成了一根再細不過的絲線懸在空中般無力,好像一不留神,就要斷掉。
媛華看得突然心慌,哭著撼了她兩下:
“菀妹妹,你哭出來,哭出來就好了,菀妹妹,你哭啊,姊姊求你了,難過就哭出來……”
晏九雲卻是不屑一笑:“來人,將他二人縛下,帶回去細審!”
“小晏將軍,這馬車……”
“看看都藏了些什麼,指不定是兩大膽家賊偷了主人的東西夜裡逃路。”他丟下一句,已揚長而去。
靈醒的早翻身下來,將她二人綁了甩到馬背上,怕她兩人路上哭鬧,遂隨手扯把長草,揉塞滿嘴,隨即上馬催鞭直追了上去。
顛簸中,遠處軍帳火光順著山勢鋪下來,如點點星河入目,待兵卒走動聲,大旗獵獵飛舞聲,清清楚楚迴盪於寂靜夜色,歸菀一瞬明白過來,心頭大震,掙了兩下,卻是分毫不得動彈,直到有人將她倆人扔下,摔得頭暈目眩,聽有人笑道:
“你們倒是輕些,到底是母的,摔壞了,等小晏將軍問完了話,還上不上了?”
“什麼?小晏將軍捉了兩隻母狐狸?”守兵紛紛圍上來,見兩顆小腦袋瑟瑟擠在一處,活像兩隻可憐青雀兒,雖穿著男人的衣裳,但那窈窕身形一看便知是女子,且南人纖弱,此刻不免蠢蠢欲動,不知誰喊了句:
“等著罷,小晏將軍先開了葷再說!”
眾人鬨笑而散,歸菀媛華兩人雖聽不太懂這些渾話,卻也隱約察覺出歹意來,偏又掙扎不得,只任由人提溜著拽進了大帳。
火燭刺目,兩人尚未立好,便被人朝後膝窩踹上一腳,身子立即撲倒於地,晏九雲的副將順勢又踢了歸菀膝頭:“抬起臉來,莫要裝死!”
說罷拍了拍手上前道:“小晏將軍,馬車裡細查了,盡是些書,除此之外,什麼也沒有!”
晏九雲鼻間恨笑一聲:“小叔叔說了,梁國人就愛拿書作態,也只會這一套,”抬眼留心到歸菀一張面上竟零星皆是半乾血跡,又黑兮兮一片,也看不出模樣,遂持劍橐橐走來,一把先鉗住媛華下顎,她哭了這一路,三番兩次,此刻遮袖擦臉一張芙蓉春面登時現了出來,若有所思點點頭道,“小叔叔說的不假,梁國女子果與我不同。”
副將見他尚不及弱冠,卻偏總要強裝派頭,然而言必提大將軍,到底還是少年人,笑了兩聲:“不錯,南人貪生怕死,便是送幾卷破書,且都是女人出馬,這樣的城池,破城易如反掌!”
“戎豎休想!”媛華忽怒目而向,竟頗有剛銳之氣,副將慣聽南人罵他們“戎豎”反手便要劈過去,晏九雲阻道:
“打她作甚?我猜她跟著她主人讀過幾本書,學了不中用的骨氣,交給我小叔叔,小叔叔最有辦法對付這些有骨氣的讀書人。”
副將苦笑:“打壽春城在即,大將軍哪有功夫理論這些?小晏將軍,既然沒什麼好問的,你看是殺還是先……”晏九雲卻恍若未聞,已看了歸菀半日,問道:
“你是啞巴麼?”
歸菀垂首不語,只惦念那一箱金石,且也斷不肯開口同魏軍講話,晏九雲反倒來了興致,忽覺燈光下她一張微翹的紅綾綾小嘴生得像極了某樣事物,鮮潤得很,卻又想不起來,正欲上前捏開來仔細看,帳外跑進一親衛道:
“請小晏將軍過去!”
晏九雲一愣:“大將軍找我?”
親衛點了點頭,忍住笑意:“小晏將軍掠了兩個母細作,軍中上下早傳遍了!”
晏九雲頓時怒向副將:“是不是你說出去的?!”副將忙擺手:“小晏將軍行事向來光明正大,還用得屬下四下裡說去?”
“我以為是細作,你有沒有跟大將軍說?”晏九雲一面整理盔甲,一面拉住親衛問,親衛卻指著歸菀兩人道,“大將軍讓把人帶上!”說著偏頭笑了一聲,“小晏將軍這捉的什麼細作?大將軍那可是實打實捉了個找死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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