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修澤深深凝視著她在月色下的剪影，他忽然覺著，記憶中似乎也有一個小姑娘，側對著他，故作老成地嘆了一口氣：“在想俢哥哥什麼時候走呢。”
顧修澤眉頭一皺，眼前的幻覺頓時消失。
他不再看宋福澤的側臉，而是遙遙看向河面，視線的焦點落在了湖中央出現的孤鶴。
“我前幾天來你們學校的時候，看到了防溺水宣傳，對吧。”
“是的。從上面傳下來的，中心校特別交代暑假之前一定要做好宣傳，暑假的時候不要讓孩子們下水游泳。”即便是妖界，在河中也不是隨意能去的，河裡可能會比人界具有更多未知的危險，很多小妖精都是在假期玩水不幸死亡的。
“嗯。那麼，當小妖精的同伴溺水的時候，有三個選項，你還記得嗎？”
宋福澤不明白顧隊長為什麼會這樣說，卻還是靠著自己的記憶說了出來：“a、不假思索跳下去救人。101nove.、大聲呼救、大妖精做好充分準備再下水救人。”
“是的，”顧隊長側頭凝神看她，“這與你遇見的情況，是一樣的，對嗎？”
宋福澤怔了怔，沒有說話。
從密林裡跑出來了調皮的螢火蟲，那瑩瑩之火將黑幕渲染出點點光亮。
水聲沙沙中，顧隊長冷冽而清淡的聲音這樣說：“小孩子的體力不夠，對自己能力的預估值也有偏差，這種情況對於他們來說是必然損失的情況。對於你們學校來說，如果真的當場攔下黑妖們，甚至有可能是戰鬥力最強大的三大黑妖之一，那麼損傷不可估量……卻一定會是産生傷亡的。”
“你的學生們，你是送他們跳入水中溺死？還是說……帶著他們走向安全的地方，找會善於游泳的人做了充足準備之後再救他？”
“在極端情況下，不應該考慮是不是一定要做到，而是做到的過程中會有什麼危險，付出什麼代價。所有的成功不是喊口號喊出來的，需要血淚以及犧牲。
有的勝利是用無謂的犧牲取得的，那麼我，寧願不要這種勝利。”
顧隊長頓了頓，深深地看著宋福澤：“你有你的職責，我有我的使命。你是老師，是校長，全校師生的安全就是你首要負責的，而我是執法隊的隊長，整個妖界的安全，是我來負責的。”
“你也是由我來負責。”
“所以我希望，就如同小妖精遭遇同伴溺水時候一樣，你所需要的是大聲呼救，以及保護岸上的同伴，而非帶著他們一起跳入水中，全軍覆沒。這樣說，你懂得了嗎？”
宋福澤的心底恍如翻江倒海。
“換句話說，就是將來有什麼難以兩全的情況，我也希望你能保住你、以及你想保護的人的性命。”
他的眸子裡彷彿倒映著湖光山水、彷彿閃耀著天際星輝，絢爛、奪目，讓宋福澤無法移開視線：“不是所有的問題只有沖上去拼命一個選項，能保住大家的命，這也是英雄。你今天的行為，這不是懦夫，而是你的職責所在。”
宋福澤即便是自覺自己做的對，也會將問題反複考量，那麼這團陰雲就一直盤亙在心頭。
此刻，如同撥開雲頭見太陽，她的心胸間再無顧慮。
螢火微閃，月光傾瀉。
她重重地點頭：“我懂了。”
“以及，謝謝你，顧隊長。”
謝謝你，在我內疚的時候，恍如久旱逢霖，告訴了我我做的對，不然這種愧疚感，可能使我備受折磨。
宋福澤看著顧隊長的目光熱切而感動，眼眶中甚至隱隱有淚光。
顧隊長忽而笑了，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摸了摸下巴：宋校長這麼深情脈脈地看著自己，還欲言又止……果然是因為自己太過于帥氣，所以寤寐思服吧？
怎麼想也該安慰暗戀自己的少女一下，這樣才有紳士風度。
他想了想：“那個……你也不要太過於介意了。”
宋福澤長出了一口氣：“也不是那麼介意啦……畢竟……我坑了他們那麼多錢呢！他們毛訊息都沒有得到。”
說到這裡，她眉飛色舞，得意極了。
顧隊長：“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