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正在看書,他隔著眼鏡片兒看看她,然後掏出十塊錢放在飯盆裡,眼神裡充滿了關切。
“謝謝叔叔。”芮千縵給眼鏡男鞠了個躬,然後繼續轉向下一個人。
“小妹妹,你是被拐賣的吧?”眼鏡男忽然伸出手,從底下偷偷拽著她的衣角問。
芮千縵回過頭,她不知道怎麼回答,因為她的世界裡從來還沒有聽說過“拐賣”這個詞兒。
“你是不是跟壞人住在一起?好些個那種壞人?他們都是大人。”眼鏡男又問。
她想了想,忽然想起疤痕臉順著脖子伸進去的那隻手,不知道為什麼,她對那隻手感到十分恐懼。
芮千縵點了點頭。
眼鏡男看看周圍,他又掏出十塊錢放進她飯盆裡。
“你繼續去要錢,到時候叔叔找你,叔叔帶你離開那些壞人。”他的聲音很小很小,就像蚊子哼哼似的。
芮千縵沒有多想。
中午的時候,她跑到角落裡找著小頭目,小頭目把飯盆裡的錢收走,只留下兩三個鋼鏰兒,然後又塞給她個白麵饅頭,饅頭中間塞著一筷子鹹菜。
“去吧!”他說。
芮千縵點點頭,剛要跑開,又被小頭目叫住。
“剛才是不是有個男的跟你說話了?”
“嗯。”
“他說啥來?”
“他問,我幾歲了,爹呢,娘呢?”不知道為什麼,芮千縵下意識地冒出這麼一句話。
這句話其實是下面還有一句回答,是疤痕臉在訓練小孩時,反覆讓他們背下來的。凡是背不下來,背不流利的,都會被他一頓痛打。
“你怎麼答的?”
芮千縵把疤痕臉教過的“標準”回答講了出來。
“俺爹病了,俺娘帶俺來火車站要飯。”
“嗯,不錯,走吧!”小頭目放了心,朝她揮揮手。他轉過身,從芮千縵討來的錢裡拿出兩張鈔票,走進旁邊小超市去買菸。
芮千縵拿著饅頭,撒腿就跑,她的心咚咚直跳,腳底下也不穩,一拐彎就摔了一跤,饅頭掉在地上,朝遠處一汪黑乎乎的髒水滾去。
她趕緊爬出來去追饅頭,她可不想啃泡了髒水、吃起來又臭又牙磣的東西。
但那饅頭滾得飛快,她肚子餓,一上午都在乞討,所以渾身沒勁,只能邊追邊看著那饅頭朝髒水邊緣衝去。
好在那饅頭被掰開過,眼看就要滾到髒水裡的時候,它突然裂成了兩半,晃了一下停在了地上,不過中間的鹹菜都散落了出來。
芮千縵跑過去,她撿起饅頭,小心翼翼地撕掉已經變髒的饅頭皮。她蹲在地上,想挑幾根乾淨點兒的鹹菜,但就在這時,一隻大手伸過來,一把將她抓住。
她手一抖,饅頭又落在了地上,這回結結實實地掉在了髒水裡頭。
芮千縵嚇了一跳,抬起頭看見抓自己的人正是剛才的眼鏡男。他朝她做個“噓”的手勢,拉著她直朝火車站外面跑去,然後一頭扎進一輛黑計程車裡。
“開發區的青松賓館。”他對司機說。
黑出租發出一陣轟鳴,然後猛地轉彎,朝市區外面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