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瘸子想起了往事,覺得自己鼻子陣陣反酸。
不知怎麼,他覺得這盞油燈跟大娘當時照著縫衣服的那燈太像了。他自己心裡默默地想,不管怎麼著,自己都不會讓這盞燈滅掉的。
他裡裡外外蒐羅了一圈,屋裡有幾個瓶瓶罐罐,但裡頭髒兮兮的,根本沒有富餘的燈油。
他轉到外屋,外屋有一口大甕,甕裡還有半甕清水,看起來還能喝。他抬起頭,發現牆角有塊破麻布,裡面鼓鼓囊囊的,像是苫著什麼東西。
嘿,看樣子底下是雜物!
黃瘸子踉踉蹌蹌地走過去,他掀開麻布,然後又失望了。麻布底下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劈柴,劈柴裡還扔著一張摩登美女的掛曆年畫。
——這都是多早前的東西了?這種老古董都有?
黃瘸子拿起畫來看了看,還是個泳裝美女,可是畫只是畫,不能說話。要能說話,他肯定得跟這姑娘嘮嘮嗑。
他把掛曆拿起來——扔在這地方簡直暴殄天物!他拿著畫走進裡屋,把它釘在了乾草挨著的牆上。
美女怎麼能丟在柴火堆裡,睡覺前看看美女,才能做個春夢嘛!
他瞅著畫,越看越喜歡。畫上面的美女也含情脈脈地看著他,嘴上還帶著笑意。
就在這時候,裡屋油燈的火苗忽地晃動了一下,屋裡的光線也猛然間黯淡許多,看樣子真的要油盡了。
但就在轉瞬之間,黃瘸子腦海中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。
黃瘸子忽然想到了,這破房子裡面其實還是有油的,雖然他並不清楚那些油究竟能不能用。
好多事情總是遠在天邊,近在眼前,只有你不敢想,沒有你想不到。
他想到的油,其實就在外屋那口臭氣熏天的鐵鍋裡面。那鍋裡本來應該是熬著肉湯,但現在肉湯已經冷卻腐爛,但他清楚地記得,肉湯上面似乎還漂著一層白色的油脂。
動物油能不能給那盞燈續一下命呢?他自己也不清楚,但覺得可以嘗試一下。
黃瘸子把木桌上另一盞已經熄滅的燈拿起來,他要用上頭的燈盞子當盛器,他又走到那堆木柴裡頭,撿了一個薄薄的木片。
他望了那口鐵鍋,回想著剛才辣眼睛的臭味,不禁還是猶豫了一下。
黃瘸子使勁撕扯下一些麻布條,狠狠地懟進自己鼻孔裡。麻布很粗糙,磨得他鼻子裡一陣陣生疼,粗纖維刺激著鼻腔粘膜,讓他忍不住老想打幾個噴嚏。
他給自己鼓鼓勁,快步走到那口鍋前,一下子把鍋蓋掀開,然後蹲在旁邊,屏住呼吸,一點一點颳著上面已經凝結的乳白色油膏。
油膏看起來只是薄薄一層,可刮起來量還真不少,不一會兒,黃瘸子就刮滿了燈盞。他站起來,想想這鍋肉湯肯定沒用了,又不能吃,於是又踅回裡屋,從木桌下面尋了兩個塑膠袋。
他走出去,將鍋裡的爛肉一股腦兒都倒進塑膠袋裡,然後使勁紮緊袋口,把這袋臭烘烘的東西扔到旮旯裡。
他用甕裡的清水,仔仔細細把鐵鍋刷了一遍——他覺得自己從來就沒這麼勤快過,勤快到居然幫一個從不認識的窮光蛋收拾屋子、打掃家務。
黃瘸子做完這一切,才返回裡屋,他用木片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把油膏續進燃著的燈盞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