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時遠不像現在這麼幹燥,記得每到夏天總有幾天會連續大雨,村子周圍的河汊池塘也都會滿當當蓄上水。那時候幾乎沒什麼工業汙染,更沒什麼遊戲機、電玩之類,於是這些河溝水塘就成了小孩們整個暑假的遊樂場。
其實不光是遊樂場,孩子們也能在水裡賺點兒零花錢。
比如捉魚去賣。
捉魚的方式多種多樣,有網魚的,有釣魚的,有淘魚的——也就是把某處河汊堆起泥壩來攔上,然後把水淘幹,水空的時候就可以在地面撿魚了。
因為離著村子近的地方都是一些溝溝坎坎,所以雖然水域的面積不小,但都被分割得七零八落,加上過了夏天這些溝坎河汊就慢慢乾涸,所以村裡從來就沒有人家買船。
可是十一歲那年,我卻看見了一條奇怪的黑船。
補充一下,當時我在的那個村子叫寶塔村,但村裡當時並沒有寶塔,至於之前有沒有寶塔,為什麼把它叫做寶塔村,不僅我不知道,就連村裡的老人們也說不清楚。
寶塔村往西七八里有條土堤,土堤左邊是片雜木林,右邊是一條河。河的名字叫瀦龍河,因為氣候的原因,瀦龍河成了季節『性』河流,每年夏天雨水壯的時候河水暴漲,有時候還會發洪水,而到冬天枯水的季節,河流就縮成窄窄一條,甚至結冰都能凍到河底。
瀦龍河離著周圍的幾個村子都有一段距離,加上隔著土堤還有一道樹林,所以很少有人到河邊來。而且夏天河水湍急,大人們也不讓小孩們往那裡去。但饒是這樣,小孩們的好奇心是壓不住的,每年都會有不少孩子跑瀦龍河那邊兒玩,每年也都有孩子溺死在河裡的事件發生。
當時寶塔村有個孩子頭兒,我們都跟他叫大冉哥。大冉哥長到二十五六歲還沒結婚,還總跟村裡的大小孩子們混在一起,村裡都叫他“打光棍的”。
那個年代村裡人都早婚,都是恨不能天天check自己戶口本,等法定年齡生日一過就趕緊領證的那種,甚至還有花錢託人修改生日早點結婚生子的。
所以大冉哥二十五歲就成了村裡的異類,頂上了“光棍哥”的名號。今天我敲下這些字的時候,想想自己都三十多了還是獨身一人,要擱那時候估計得能加冕“kg of光棍”的tite了。
記憶裡那天陰沉沉的,是那種憋著一直下不起雨來的天氣。整個天似乎都溼漉漉的,感覺吸進肺裡的都是水汽。每當這種時候就會出奇地悶熱,差不多全村男女老少都會跑河塘裡泡著避暑降溫。但水裡頭大人一多,小孩們就很難玩得盡興。這時候大冉哥站了出來,私底下叫來幾個孩子。
“走,咱們去瀦龍河玩啊。”
“有點遠吧。”也有孩子提出質疑。
“騎腳踏車去!那邊人少,地兒曠,涼快!”更有小孩提出瞭解決辦法。
於是五六個孩子就想跟著大冉哥去瀦龍河那邊玩。我本來不想去,因為聽大人說,那邊容易淹死人,還有拐賣小孩的人販子出沒。但有個叫言桄的堂哥一句話激怒了我。
“木頭樁子我的綽號)膽兒小,就彆強拉他了。”
大大小小的幾個孩子頓時一陣鬨笑。
男孩兒小時候最怕被嘲笑膽兒小,我一怒之下說:“去就去!”
然後我們幾個孩子揹著大人找了三輛腳踏車,沿著坑坑窪窪的田間土路,穿過雜木林裡的羊腸小道,越過那條不高不矮的土堤,來到河寬水緩的瀦龍河邊。
河邊長著不少蒲草,蒲草叢一般就是魚窩。我們裡頭有個叫銅柱的傢伙,魚癮特別大,他一到河邊就直接脫個光溜溜,躡手躡腳踩進水裡朝蒲草叢『摸』過去。誰知道饒是這樣還驚動了魚,一條黑脊背的大草魚突然就從水裡跳起來,一尾巴打在他下巴上然後藉著彈回去的力道逃走了。
我們在岸上哈哈大笑。銅柱抹一把臉,站在水裡朝我們做個“噓”的手勢。
“別吵吵!魚都跑了!”
也就是這時,我們看見水裡忽然一陣翻騰,蒲草叢裡浪花飛濺,就像水下面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攪騰似的。
“快上來快上來!”我們都驚恐起來,朝銅柱喊著。
但是銅柱沒有動,我們看見他渾身打了個激靈,一個倒栽蔥倒在水裡。水面被他又胖又壯的身軀砸得浪花紛飛。
我們正打算下水,然後就看見河裡忽然有十幾條魚翻著白肚子漂了上來。按理說瀦龍河是活水,活水裡很少大面積死魚,除非水裡面有毒。所以這種情況把幾個打算救人的孩子一下子嚇住了。
幾個孩子正在驚異的時候,就聽見拐彎的河汊那邊傳來轟轟的馬達聲。
一艘巨大的黑船從上游開了過來。
“哎,救人啦!救人!”大冉哥看見船就像看見了救星,他不停朝黑船招著手喊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