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思起龍安關三更突圍,遭遇敵人突破,後援遲遲不見……三千鐵骨錚錚男兒逐一從她眼前消失,最後只餘下她一道鐵魂。
父親的死訊,兄弟們拋灑的熱血,如同倒刺的鞭子一鞭又一鞭的抽在她心口上。
胸口一陣窒息的抽痛傳來。
視窗處有明光突破,安靜的神魂被門把吱呀聲驚擾。
塞外荒涼的寒聲飄遠,眼前已經換了精緻的佈景。
從這裡看出褚肆並沒有苛待自己的小妻子,事事都安排妥當,連丫鬟都選得不錯。
白婉束著手到她跟前,眼眶通紅,眼底一片青灰,顯然也是一夜未眠。
“少夫人,該啟程了。”
啟程?
墨緘……不,現在她已經不是什麼墨緘了,而是不入流的京縣小官家的女兒,褚肆的小妻子舒錦意!
昨夜剛收到舒家姨娘死訊,今晨她就要帶著丫鬟回舒家弔唁。
死的並不是正室,僅是個姨娘,按理說不應該排場子,卻因有個做丞相夫人的女兒,舒老爺才不得已弄個體己的場面。
褚肆也不過兩個月前才升的官職,有傳聞說他用手段把老丞相拉下馬,再靠手段坐了高位。
遠在邊關的她聞到這股風聲,嗤之以鼻,向來瞧褚肆不順眼的自己自然是信了。
京縣舒府。
舒錦意靠著意志力撐著由丫鬟攙扶著下馬車,門前掛白,出來接引的下人也是一身白,個個面有悽悽,活像死了的是他們的娘。
“褚少夫人請您節哀啊!”
二話不說,先跑到她面前呼啦的跪一圈,哭一回。
節哀?
數萬軍魂,能安息否?
她不知舒錦意以往在舒府是何等地位,卻從這些虛嚎的下人眼裡看了出來。
舒錦意剛要說話,突然看見一個人被人簇擁著從裡邊快步走了出來。
袁氏,舒老爺嫡妻,這個舒家正經八兒正室。
盯著巍巍顫顫白著臉色來到舒錦意跟前,不知道的,還以為裡邊死的真是她的親姐妹。
舒錦意卻聞到了袁氏臉上的脂粉味,特地打扮過,突顯她保養不錯的面容蒼白。
“錦意啊……是你母親我無能,沒能將你姨娘留住。你……節哀啊,人死不能複生,姨娘沒了,你還有爹還有母親,還有姐姐……”
袁氏面顯悲傷,眼底裡卻盡是惺惺假意,眼角不時瞥出探視神色,端是腹有鱗甲。
“母親?”
陌生又不曾存在過的字眼,從舒錦意幹巴巴的嘴唇溢位來。
“唉!”袁氏忙拿出別在腋下的帕子,佯作悲喜交加的摁了摁眼角,擠出點眼淚水博取舒錦意心軟。
“母親的好女兒,”罷了,上前輕輕柔柔握住舒錦意的手,“快進去吧,你父親和姐姐都在等著你呢。”
沒有真正舒錦意記憶的她由著袁氏帶自己走進設在偏院的小靈堂,靈堂裡白花花一片披麻戴孝木樁似的杵著,安靜等舒錦意上完香,燒過紙錢,袁氏就在旁邊繼續摁帕子,嘴裡說:“你父親在前堂等著,怕你在姨娘面前悲痛過甚傷了自個的身子……入土的時辰也定了,只等你來瞧一眼就……”話到此處,袁氏哀嘆一聲,似替死去的姨娘惋惜。
舒錦意心中並沒有替死去的姨娘悲痛,她僅是佔了別人身體的人而已,她心裡悲的是屍骨無存的邊軍,是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