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鳳墨影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冰寒減退,她身後的北堂渺已似從水裡撈上來的冰人般,渾身汗如雨下,疊疊白衣都似在冒著寒氣。俊逸絕俗的臉龐冰白毫無血色,眼角眉梢都似結了一層青霜般的凝固了凝重的表情。
室內漸漸濃重的血腥味,讓鳳墨影不由皺起了眉頭。
待她恢復了感知,已能察覺到自己身後的人搖搖欲墜,以及那凌亂不暢的呼吸,但他仍然堅持著沒有撤掉在她體內引導歸元的內力。
鳳墨影亦不敢貿然開口說話,心中卻是漸漸地升起了一絲急躁。這個人既然已經背叛了她,為何還要這樣不要命般的守護她,是因為“同命鎖”契約的緣故嗎?
他既然懷疑她,試探她,卻又來相救於她?
如此的自相矛盾,“同命鎖”對於她來說是一道救命的符咒;而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困囿的枷鎖。
若她這一次大難不死,便與他解了這一番契約,如何?
心思正在翻轉,忽覺體內氣機一輕,身後的人“碰”地一聲輕響摔在了榻上。鳳墨影忙回身察看,只見北堂渺緊閉著雙目,倒在錦被之上,面無人色,胸前白衣上瀝瀝鮮血刺目,血痕一直蜿蜒上他此刻虛張的唇角,絕美之容,病弱之姿,竟讓她一時怔愣住,回不過神來。
鳳墨影朝自己搓了把臉,才探手去察看他的腕脈。只覺得他此刻內力空虛,呼吸不穩,但脈動沉搏有力,似是力脫之象。她心下稍稍舒緩,鬆了一口氣,隨之瞧瞧自己,又瞧瞧北堂渺,感覺此等情景有點混亂,還是不宜聲張為妙。
畢竟在這一座深宮裡,對她虎視眈眈的大有人在。
若知曉她內力反噬,北堂渺竭力,不知又會立刻就給整出一場什麼樣的么蛾子來?
鳳墨影拉過薄被輕輕地蓋在了他的身上,自己則亦百無禁忌地倒在他的旁邊躺下,雙目怔怔地望住錦帳。
“北堂,你這又是何必呢?”她一時間只覺得心思翻滾,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麼來宣洩此刻的鬱悶心境。儘管只有自己在自言自語,她也不介意了。
“你懷疑我,便可毫不遲疑地上報師門,不給我留下一丁點商量的餘地。”鳳墨影兀自地笑了笑細聲道,語意不明:“可我一旦要死了,你又不得不因為‘同命鎖’的緣故來不顧一切地要挽回我,這不是作繭自縛,挺可笑的嗎?”
鳳墨影看了他一眼,又道:“其實我是誰,真的有多麼重要嗎?只要這一具身體她是流著皇室的血脈,確實又是與你訂下了契約的那一個不就得了?有時候天命的安排,又豈是爾等凡人能猜得透的事情?你要麼信我,與我同心同德,一起攜手向前強盛鳳曦一國;你要麼徹底堅持己見,想方設法讓我與你解除了這個要命的契約,從此恢復自由,要取我性命也好,要遠走高飛也好,豈不是瀟灑快哉!”
作繭自縛。
他這是作繭自縛了嗎?
北堂渺的眼睫微微地一顫,他並未昏厥,只是氣虛力竭,暫時不可動彈而已。是以鳳墨影所說的話,他聽得真真切切,一清二楚,一字不漏的在他的心中九轉千回。
她這是在告訴他真相?
他驀然地心驚,同時又是躑躅不定。
是要遵從本心,還是要忠於師門?
正在這時,殿門外傳來了青夜離的聲音:“陛下可有歇息了?”
紫珞在殿外回道:“還未曾,在殿中看書呢。”
鳳墨影神色一凜,她可不能開口說自己已經睡著了。但這寢殿內的情景有些混亂,她更是不想讓旁人知曉自己曾經有走火入魔之相。
頃刻間,青夜離已在門外求見道:“陛下,籌辦太子監與太學院的用度已經算出來了,臣可否進來與陛下過目?”
讓他不要進來?
但這兩筆用度可是她自己讓人家緊趕慢趕落實出來的,一大幫人馬不停蹄地統籌規劃,如今得出了結果來了,她卻是讓人家拿著回去?豈不是太讓人心涼了,更何況她又還只是在殿中“看書”。
鳳墨影轉念間,已拉薄被將身旁的北堂渺嚴嚴實實地從頭蓋到腳,只在他鼻子附近提了替被角,給他留了一個呼吸的小孔。自己躺在床榻的最外圍,又將榻前的紗簾伸手給拉了下來。
就是這麼的一番動作都叫她此刻疲軟的身體有些體力不支,氣喘吁吁,大汗涔涔而下。
“進來吧!”鳳墨影平息了一些氣息道。
殿門被人由外推開,一個沉穩的腳步緩慢地踏了進來,一步步地朝她的鳳榻走近來。
隔著一層薄紗,寢殿中明媚的燈火投照在來人的身上。他依然是紫衣暗沉,桃花眼瀲灩生情,唇角一絲笑意似笑非笑。臉頰與眼瞳之中已無初時相見的溫潤如玉,而是流露出來一絲心機莫測的詭異來,端又是風情萬種,亦是魅惑無端,竟給人一種與其家世、修養背道而馳的落差之感。
鳳墨影透過輕紗觀察著他。
青夜離的目光亦隔著輕紗探視著斜躺在鳳榻上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