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棗兒本以為莊祁會怪她莽撞,但莊祁並沒有指責,而是指出了其他地方,比如接電話的時候不應該把胡婷的名字說出去:“......名字對一個人很重要,如果電話那頭是作惡的鬼,這會對胡婷不利,即使是善鬼,也不是好事,畢竟被鬼惦念上了。”
“嗯嗯,我知道了......”
兩人說了半個小時才掛了電話,電話一掛,趙媽媽就敲門進來:“棗兒,後天有沒有時間?”
“後天?”棗兒看了眼日歷,後天是12月31日,“怎麼了?”
“就是早上媽媽跟你說過的相親的事啊,張阿姨已經安排好了,你就去見見人家......誒誒誒,別推我出去啊。”
“媽,我不相親我要睡了媽媽晚安。”趕緊把門關上,趙棗兒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。
12月31日——跨年夜,街上肯定會很熱鬧,會有很多活動吧,湖上廣場肯定會有煙花晚會......
趙棗兒開啟微信,手指在莊祁的名字上流連了很久,最終把舒碧雲敲出來,胡亂聊了一通,九點多便困得不行,早早地睡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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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院。
劉疊芝在夜裡十一點多的時候醒了過來。
“婷婷......”
“外婆,外婆我在。”胡婷湊到劉疊芝臉龐,仔細聽她氣若遊絲的聲音。
“你、回家,幫外婆、把書桌......本子裡的、照片......拿來。”
“照片?照片......”胡婷靈光一閃,外婆說的,或許就是中午趙棗兒找到的那張照片吧。她離開家的時候太匆忙,把照片塞包裡了。胡婷連忙從包裡找出那張照片,遞到外婆眼前,輕聲問:“外婆,是這張嗎?”
被疾病折磨得骨瘦嶙峋的女人幾不可見地點頭,眼角裡淌出了淚水。她想抬手摸一摸照片上的人,只是她沒有力氣,使勁到頭疼了也只抬起了幾根手指。
胡婷明白她的意思,握住老人皮包骨一樣的手,輕輕拉著放到照片上,與老人一起看照片:“這是我外公嗎?”
“對......”老人笑了下,想要摘下呼吸機。
“醫生說不能摘。”胡婷心裡難受,只是看著老人的眼睛比方才明亮,似乎精神了不少。
劉疊芝看著照片,許久一動不動。“好看吧......”
“超帥的,這腿,太長了,簡直是超模啊,肯定迷倒一片小迷妹呢。”胡婷故意逗外婆開心,劉疊芝笑著,卻使了勁捏著照片:“我的。”
“什麼?”胡婷沒反應過來,劉疊芝卻沒再答,過來一會兒胡婷才明白,外婆說的是“我的男人”。
這一口狗糧真是猝不及防。
“婷婷啊.......”
“誒。”
“醫院躺久了,難受。”
向來堅強的女人像個孩子般委屈地說難受,一句話惹得胡婷又要落淚,從來沒想過一直保護她守護她的外婆會有這樣的時刻,躺在病床上靠一口氣吊著,手腕細得像是隨時會折斷一樣,說話都沒有力氣,胡婷握著外婆的手,能感覺到生命在她手中流逝,死神似乎隨時會降臨。
“忍一忍就好,很快就能不難受了......”胡婷說不下去了。
老人看了胡婷一眼,眼裡的渾濁消失,只有一片清明,她的眼神裡是瞭然。“外婆想回家......好不好......”
“好。”胡婷答應著,淚流滿面。
劉疊芝的目光重新落回照片上,昔日在白山塔前的場景突然變得鮮活了起來。
瞞著家人留下孩子,劉疊芝不知道值不值得;帶著孩子離開家,過上了顛肺流離的日子,她不知道值不值得;與女兒嫌隙漸大直至分道揚鑣,她無限悔恨,為了一個男人,她舍棄了另一種生活,她不知道值不值得。
但直到兩年前,她接到了一通電話。
家裡紅色的電話機她每個月都按時繳費,她從來沒用過,也從來沒有電話撥進來,那天電話一響,她在廚房,沒有聽到,直到電話響了第三次,她才匆匆接起。在接起的一瞬間,她便知道了是誰。
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。
船難沒有奪去賀健的生命,只是電視劇裡的那種爛梗發生了——賀健失了半條命,在臺灣治了兩年,最終擷取了雙腿。這模樣讓賀健不敢回到大陸,不敢讓他心愛的女人看見他這幅模樣,熬了三年,賀健最後還是回到了大陸,得到卻是劉疊芝生下女兒被趕出家門的訊息。這個訊息給了賀健沉重的打擊,然而沒有人知道劉疊芝去了哪裡,那之後,賀健開始了在茫茫人海中漫無目的的尋找。
賀健從沒想到劉疊芝會帶走他家的電話,並將那個號碼儲存了四十多年。所有的沒想到,變成了一次次的錯過,而所有的錯過,最後堆積成了一輩子的遺憾。
身患重病的賀健找到劉疊芝後,沒能見上對方一面,便懷著遺憾告別了人世。他們最後的聯系,便是那一通電話。
賀健一輩子未娶,而劉疊芝一輩子未嫁,他的尋找、她的等待,他們的堅持,都完成了對彼此的誓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