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漏下,已是第二次。
前一回,是塵遠真人登天又回,取巧、大膽,為人間挾回幾份機緣。
這一次,卻是天上有客至。
若虛真人微一挑眉,竟然只下來了倆?
一道天光,直奔北界,另一道,卻是往東而來。
若虛真人肅容而立,遙遙拜道:“恭迎上仙。”
天光中踏出一足,緊跟著走出一人,笑道:“人間好光彩,猶勝我去時。”
來者是仙無疑,一身仙氣繚繞遍體,身周有金光顯耀,不刺眼,卻將神人之威、仙人之姿襯托的纖毫畢現。
他看了眼靜候在旁的若虛真人,笑意如春,開口便問:“如你這般,何不登天?”
外人只知若虛真人滯留大乘期多年,一朝八百里風動,便入仙隱境。
又怎知,這一步跨出,便踏至巔峰?
飛昇,對若虛真人來說未必多難。
天劫,不論急衝,自身全然扛下很難,藉助六合八荒陣,再借手中劍,便也沒有多難。
只是為何不飛昇,其中思量,那就不可言說了。
好比塵遠真人,好比魅侯,再好比無我大師,各有各的不願脫去樊籠。
面對這一問,若虛真人恭謹卻無諂媚地答道:“一步一步,何必匆匆?”
仙人捻了下長鬚頷首道:“不急不躁,此心可嘉。”
“敢問仙人,”若虛真人問道,“尊號是?”
仙人看了眼若虛真人,眼底古井無波,“文思。”
惜字如金,卻令若虛真人內心震撼。
萬年以來,人間修行地,以凌霄宗、不歸城、天山派、菩提寺、雲夢澤為尊,只可惜近萬年無有飛昇者,無論是兢兢業業、勤勤懇懇鎮守魔界縫隙不願離去,還是天災人禍、於修行路上半道夭折,總之人間萬年不曾有成功飛昇之人。之前老真人成功渡劫,偏又登天覆返,遺憾了多少人的心心念念?
不過萬年之前,卻有許多飛昇之人,其一便是文思真君,出身大派——故紙樓。
此仙臨去之前,曾給人間留下三千萬文字,無不是文章華美、詞藻精絕之上佳篇章,萬年過去,仍為人流傳吟誦,比如傳道峰寶庫,便收藏數卷孤本,珍之重之。
若虛真人禮道:“拜見文思真君。人間又得聞真君仙音教誨,實乃大幸。”
“不值一提。”文思真君擺手,“故紙樓都成了真正的故紙一篇,我的那些舊話,就過去吧。”
見對方絲毫不在意出身宗門的凋落,若虛真人微微一笑,心想: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滄海桑田、仙心不動?
文思真君突然轉首問向若虛真人:“北界大亂,既有仙隱境實力,為何不去幫忙?”
若虛真人指了指一線天的方向說道:“魔界縫隙,離不開人。況且,我宗已派援軍趕至。再者,天界仙人如真君,不也下凡救苦救難了嗎?”
文思真君一眯眼,繼而嘴角彎彎,“此乃天界體察爾等苦難,念爾勞苦功高,特來助你們渡劫。望你們這些已有仙隱境實力者,能夠體察仙心,勤懇修行,早日登仙。”
若虛真人微微點頭,笑而不語。
文思真君視線散去,瞬間看遍了凌霄六峰,突然又問道:“天心普善,將有功行者全都記錄在仙冊上,散下隆恩,接引成仙,卻不見人間感懷在心,做那臨時反悔之舉,委實讓天界傷心。你說,人間修行者,不會都學那不思進取的道人塵遠吧?”
此一問,疑惑之意無假,只是言語和緩中,總歸透露出那麼幾絲殺伐之意。
若虛真人直起腰來,眉宇間也隱現一絲不耐煩。
接連三問,看似言語和善,其實內裡險惡委實叫人心驚膽戰。
這難道是仙人詰難?
既然都能不在意出身地的凋零破落,又何必在乎這麼多人間事?
若虛真人面色沉寂,輕飄飄地看向西邊,心想,當初老真人登天而不去,看來真是正確選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