鎧甲與地面發生沉悶的重響,地上的塵土難掩冰寒的冷光。
紅色的長纓飄搖舞動,或冷或媚的鳳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輝。
“二公子,你說公子會出來麼?”盡君歡對面的茶樓上,東方青鶴手持茶盞立於窗前,看著跪在最前方的祖父和兩兄弟,眼底流光一閃。
“會出來的。”東方青鶴幽幽一嘆,然後放眼看向遠處的高樓“晚晚看似心狠,其實心比誰都軟。她之所以這麼做,不過是想為姑母求個公道。”當時姑母出走,皇城的老百姓幾乎都出來的看熱鬧,受那些人的影響,更是說過不少難聽的話,晚晚現在,不過是為了給姑母求個歉意罷了。而且現在祖父也跪在外面,晚晚當初肯為了姑母的一句遺言堅持了十三年,又怎麼會忍心讓祖父受苦?
說白了,祖父其實是拿著晚晚對東方家的情誼去賭罷了。
“走吧,晚晚快出來了。”
放下茶盞,東方青鶴看著遠方輕嘆了口氣。不只是嘆他們自己,還是在嘆息被他們逼迫的公子言。
盡君歡內,從東方祖孫出現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。宮晟天看著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白色身影,輕嘆了口氣。
“出去吧。”
“我本意並非如此···”
“那我帶你離開。”宮晟天上前一步,看著她的背影道“我們回傲雪,在那裡,你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。”
“但我···放不下。”母親祖父世代堅守的土地,她怎麼能完全看它就這麼荒廢下去?對皇甫傑的恨,一方面是恨他的忘恩負義,一方面則是恨他毀了這片土壤吧。
“放不下那就不要放下。”輕輕地從後面抱住她,讓她完全靠在自己的懷裡“混蛋,這是你的命,也是你自己選的路。你既然逃不了,那麼就擔下來。”
“···我很糾結。”
“我也很糾結。”宮晟天貪婪地嗅著她髮絲間的清香“但是你不是早就做好決定了嗎?”這幾天的辛苦,他完全看在眼底。說什麼置之不理,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。
“天天···”
“去吧。坦率點,這麼婆婆媽媽可不是第一公子的風範。”見她還在咬唇猶豫,宮晟天蹭著她的臉頰笑了“拿出當初你要和我決裂的架勢,從這門裡走出去,然後告訴他們你的想法吧。”
公子言白眼一翻:“你是在翻舊賬麼?”
“對。”宮晟天緊了緊抱著她的胳膊“我是在警告你,你混蛋一次就行了,以後絕不可以再對我那麼無情無義!就算是真的要狠,也要對別人,而不是我!”
聽著他這別有深意的話,公子言並沒說什麼,只是拍了拍他抱住腰間的臂膀,察覺到衣袖下他緊繃的肌肉,最終還是吐出一句話:“讓我蠢蠢欲動的人不多。”
淡淡的口氣,卻撫平了他心底所有的不安。日照金山一般璀璨的笑容從嘴角浮起,碧綠的眼眸中閃爍著的,是前所未有的歡愉。
“出去吧。”
踏出盡君歡的大樓,帶著花香的清風徐徐吹來。抬頭望天,天高雲淡,不知不覺,秋天竟已經來了。
“走吧。”
重重的吐出這兩個字,看著前方緊閉的大門,公子言的心前所未有的沉重與糾結,而在她看到莫華等人看見她出來時眼底閃過的光亮後,略微不安的心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了下來。
雪白的衣袍勾著天藍色的花邊,胸前是精美的刺繡,纏纏繞繞,如祥雲,若秋水。腳下是黑色的厚底靴,手裡搖晃著的依舊是那把熟悉的銀扇。長髮鬆散的繫於腦後,踱步而來,帶著熟悉的優雅與淡定,可那雙囊括乾坤的眼眸裡,卻再不是他們熟悉的冷漠和尊華。
“公子。”看著公子言出來,跪在門外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激動,可是那人卻在他們期盼的眼神中停在了門前。
“恨我麼?”停下步子,淡漠的眼神一一在門外的眾人身上掃過,最後落在了為首的莫華身上。
對上那清冷的眼神,莫華咬了咬牙,然後頂著所有人的注視,吐出來一個字:“恨!”
恨她毀了齊燕表面的平穩,恨她毀了他們頭頂上原本就不堅固的保護,若沒有她,他們還能自欺欺人的活在他們虛構出來的清高孤傲裡,若沒有她,他們還能一如既往的吟風賞月。可若沒有她···他們也不會明白自己以前過的有多麼的荒蕪。
“嗯,恨我就對了。”刷的收起摺扇,看著抬起頭望向她的百姓,對上他們多多少少帶了些怨恨的眼神“因為我也恨著你們。恨著十三年前你們對我母親說話時的每一張嘴臉,恨你們忘恩負義只聽幾句留言就親手把保護著你們的女子推出皇城,更恨我的母親,即便對你們有萬般怨恨,但仍要求我若回來必要護好這一片生養她的土地。”
大街上靜悄悄的,清風將公子言不低不高的聲音傳播到很遠,平淡的語氣帶著隱忍的仇恨,無奈的妥協訴說著心靈深處的委屈,讓他們一下子想起十三年前,那個在菜葉雞蛋中一步步離開的身影——傲然、堅強,如風雨中挺然而立的牡丹,即便掉落,也要保持高貴優雅的姿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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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公子若報仇,為何要拿國家的命運來做賭注?”一個才子忍不住出聲道。他們同情公子言的遭遇,但是卻無法理解她的做法,因為他們覺得這樣的她,很自私。
“齊燕有前途麼?”公子言看向那個才子“你們說的命運是指依靠西元還是指在大秦面前卑躬屈膝?”
才子啞然,其餘人也說不出話來,只是仰著頭看著欄杆後那個絕代風華的身影。
“齊燕人應有傲骨,我們腳下的土地更應該有傲骨。寧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生,與其齊燕在六國爭霸中被他人佔領,我寧願它是毀在自己人手上。這樣多多少少,還給我們自己留點兒尊嚴。”
聽到這話,眾人更是沉默了。這幾年齊燕如何,眾人心中有數,底層的百姓們更是深知自己的生活過的如何水深火熱。他們心裡清楚,再這樣下去,齊燕遲早有一天完蛋,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反抗,只是默默地忍受著,或閉上眼睛或捂住耳朵,做一個怯懦的膽小鬼。而如今有一個人站出來告訴他們,齊燕人應該有傲骨,應該站著死也決不能跪著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