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一認真回複了每位老人的問話後,王玖久帶著郭恆來到了一棟平房門前。
是那種木製的門板,在這種本就不繁華的區域還要顯得更加窘迫。上面刷著的油漆已經所剩無幾,一旁的牆壁上有一個不大的窗子,大概郭恆兩隻手放上去就能蓋住它,玻璃上掛著些許灰塵,看來這戶人家離開了有一段時間。
兩人站在門前,王玖久從包中小心翼翼的翻出一個老式鐵質的鑰匙,上面有些許鏽跡。
她將鑰匙攥在手上,拇指輕輕在上面撫摸。片刻後,插進了垂掛在門板上的鎖內,手指向著熟悉的方向一陣轉動,鎖彈開了。
王玖久摘下鎖拿在手上,另一隻手掰動卡在房門與牆壁上的卡扣,輕輕一推,門被開啟,她邁步走了進去,郭恆跟在她的身後走進。
屋內視線晦暗,唯一的光亮來自那扇郭恆手掌就能輕松遮擋住的小窗。
屋內味道倒是很清新,沒有任何發黴的氣味,跟王玖久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如出一轍。
‘啪嗒’一聲,屋內亮起了暗黃的燈光,那是自棚頂的中央順下來的一根繩線,底端連著的燈泡發出的亮光。
郭恆藉著亮光開始環顧起四周,房間不大,不,應該說很小,撐死也就十多平米。結構類似於長方體,站在門口一眼就可以洞穿整個屋子。
最裡面是一張介於單人與雙人之間的‘床’鋪,貼著最裡側的牆邊橫放著,床上方的左右牆壁,被人在兩側拉起一道鐵絲,上面掛著綁好的窗簾,想來是做隔擋用的。
床的前面,房間的中間位置,右側擺放著一張課桌,是那種老式小學裡面常見的雙人木課桌,底下還插著一個兩個沒有靠背的木凳。
課桌的對面有一個比它稍微高出一頭的墨綠色櫃子,有兩層的抽屜和一個雙開門的儲物格。
再前端,就到了郭恆所站的門口位置,右邊有一個起碼現在看來是最‘豪華’的陶瓷的水池,大小估計剛好夠放下一張臉,上方牆壁貼著一面發黃的鏡子,同樣不大,只夠照下一個人的臉。
對面是用一塊木板支起來的簡易灶臺,上面放著一口黑鍋,旁邊擺著兩個瓷碗和兩雙筷子,底下有幾個摞在一起的瓷盤。
“嚇到了麼?”
郭恆的目光順著說話的聲音爬上了王玖久的臉,那是一個有些自嘲的笑容,看的他的心中一痛,搖了搖頭。
“你應該猜到了吧?這裡是我家。”
郭恆看著她沒有出聲打擾,看的出她好像有很多話要說。
“很破吧?但是我很喜歡這裡。我記憶中自己微笑的樣子,好像都是在這間屋子裡,這片街道上。”
“自我能記住事情開始,就生活在這裡。那時候母親白天帶著我出去跟著門口的大爺大媽四處撿空瓶子,下午換完錢回來,晚上會繼續在這個小燈下做著鄰裡教給她的手工。”
“一個五角錢,做一個需要十分鐘,而她一晚上能做二十多個。因為需要熬夜做到很晚,我那時候又小,有一點光就睡不著。母親就在床前給我支了一個簾子。這樣,我就不用再等著她一起入睡了。”
王玖久一邊說一邊走到記憶中的位置,手指滑過房間的每一處,回顧著那種熟悉的觸感。
“那時候常常我會躺在這個床上,隔著簾子問她,‘媽媽,爸爸在哪呢?他是不要我們了麼?’”
“而母親總會這樣回答我,‘爸爸沒不要我們,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。’”
“直到我大了一點,懂事了一點,再問的時候,還會是這種回答。但有一次,我隔著簾子卻偷偷的看到,母親對著每天都戴在手上的玉鐲摸著眼淚,她曾說過那是爸爸送給她的定情信物。自那以後,我就再也沒有問過有關爸爸的任何訊息。”
“八歲的時候,跟我一般大的經常玩在一起的孩子都去上了學,我回家也吵鬧著要去,母親當時沒說話,只是摸著我的腦袋點了點頭。我記得那天下午母親把我放到了隔壁鄰居家裡很久,她說要出去一會兒。”
“再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,她手裡攥著一個存摺,告訴我說可以去上學了,我為此雀躍了一個晚上。只是後來不知什麼時候,我發現母親手上的鐲子不見了,但是我沒再問過她。”
王玖久似是陷入了深深地回憶,眼圈不自覺的開始泛紅,聲音伴著哽咽。
郭恆看著她這模樣,再也是忍不住,一把沖到了面前,將她摟入懷中。
王玖久的手臂緊緊的環繞著郭恆的腰,好一會兒,她的情緒才穩定了些,放鬆了手臂,輕輕吐了口氣,接續著沒說完的故事。
“那筆錢一直供我上完了小學,存摺空了,母親的身體也累垮了,但是我都沒有天要塌下來的感覺,因為我不敢讓它塌。”
“就這樣,我開始出去打工,一邊掙自己的學費,一邊操持著家。我替母親拒絕了所有的零活,我說‘我大了,我要養她。’,母親笑了,笑得很開心,那個笑容在那段時期是我生活下去的動力。”
“初中畢業,母親也走了,可能是看我真的大,能自力更生了,她走的很安心,臉上還帶著微笑。但她不知道,我都是裝出來的,我其實並沒有那麼強大。那一刻,我的‘天’真的塌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