視線所及之處, 是廢棄的院落, 斷壁殘垣間生長著一顆槐樹,筆直的樹幹,茂盛的枝葉柔軟宛若藤蔓,呈傘狀垂下。樹旁站了一個人, 二十來歲的女孩子,一頭長發披肩,頭上戴著一個橄欖枝編織的花環, 點綴著白色的花朵, 一身白色的連衣裙, 顯得腰肢纖細柔弱。
她臉上帶著淺淺笑容,左頰處一個小小的梨渦,若隱若現。但仔細看就會發現,她的眼神茫然沒有焦點,原本可愛的笑容,反而被襯得有兩分詭異。
陸明遠以前不迷信的。但是在前天晚上那次詭異的經歷後, 他開始有些動搖了。
大晚上的,在這片走不出去的區域裡, 幽深而漆黑的巷子, 破舊的院落, 還長了一顆槐樹。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到這裡來,更何況是個一個年輕女孩,還穿著恐怖片標配的白裙子。
陸明遠一顆心懸得厲害。換了膽子小的人遇見這種事,估計早嚇得尖叫一聲轉身就跑了, 更甚者嚇得腿軟連跑都跑不動。他卻是沉著臉,小心將手電筒照了過去,明亮的光線照到女孩臉上,女孩卻彷彿沒有察覺,表情姿勢依舊。
他眯了眯眼,總覺得那光看起來不太對,於是又試著喊了一聲。
聲音落下的一瞬間,只見原本靜止不動的女孩像是被驚動了,忽然動了起來。她抬起手放在胸前,像是祈禱的姿勢,而後……
她的手指屈成爪,猛一下穿透自己的胸膛。鮮血瞬間噴湧而出,將白色的長裙染得血紅。
親眼看見一個人自殺,陸明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坐視不理,下意識就想沖上去阻止。兩人之間不過短短幾米的距離,然而他卻一頭撞到一面看不見的牆上,倒是不疼,身體卻因為慣性退後了幾步。
不止是前面有阻攔的屏障,四周都是如此,手電照射下什麼都沒有,但是伸手去觸碰,就能明顯感覺得到,觸感似曾相識,赫然便是前天夜裡在富興路兇殺案現場碰到的結界。
看不見的屏障把他跟彭依依兩人困在方寸之間,進退不得,逼迫著他們眼睜睜看著不遠處的女孩自殺,整個過程堪稱驚悚。
那隻看似纖細柔弱的手掌,擁有超有認知極限的力量,輕易穿透自己的胸膛,在寂靜的夜裡,甚至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。保護胸腔的肋骨斷裂,那隻手便輕易探進更深處,而後猛地往外一抽。
沾滿鮮血的掌心,是一顆仍舊跳動著心髒。
那張臉上的表情也終於有了變化,不是痛苦,而是更深的笑意,唇角上揚彎出足以稱之為愉悅的弧度,原本茫然無焦點的眼神,也彷彿沾染了喜悅。
滴答,滴答。
鮮血順著手掌滴落,沒入腳下荒蕪的土地。
她緩緩轉過身,面朝著槐樹,屈膝跪了下去,雙手合十,心髒便在掌心變成碎屑,而後被她彷彿獻祭一般輕輕撒在槐樹周圍。
槐樹的枝葉猛烈搖動起來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條生長,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與意識一般,扭曲著纏繞上女孩的身體。一根兩根三根……最後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拉起來捆綁在樹上。
她終於垂下了頭,如若不是胸前可怕的傷口,那姿勢看起來就彷彿只是昏迷了一般。
一切歸入黑暗。
陸明遠手裡還拿著手電筒,然而光線根本照射不出去。難怪他之前覺得手電筒的光照射到少女身上,感覺不太對,因為光根本沒有透出去,那道看不見的屏障,不僅能將他困住,就連聲音與光線都能盡數攔住。
彭依依膽子不算小,但是親眼目睹這樣驚悚的一幕,還是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極限,直接嚇暈了。好在陸明遠眼疾手快接住了她,才不至於倒在地上。
“……逃走……快……跑……”
過了大約十來分鐘左右,陸明遠耳畔忽然響起一個聲音,斷斷續續,且字音迷糊不清。可他還是聽懂了,這是在催促他離開。
也正因為聽懂了,他反而愣了一瞬。因為這跟他所想的不一樣,他以為結界是出自兇手之手,但是現在看來,似乎是在保護他們。
職責所在,陸明遠本來應該去看一看屍體。雖然心髒都被她自己掏出來捏成泥撒給槐樹做肥料,無論怎麼看人也不可能活著了。但這件事本身就不能用常理解釋,隔著幾米的距離與一道無形的屏障,他連對方身體都碰不到,死活都可以先放一邊,他連最簡單的真與假都不敢肯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