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啟稟父王,兒臣魯鈍。”太子斂下眼眸,沒有去看王。
王長舒了一口氣,道:“太子真不知道。”
“還望父王明示。”太子心想,我寫這種討檄文做什麼?
文中的遣詞造句或許是田間地頭上的人知道了宮裡的秘聞,寫出來駭人聽聞?
“那太子可認得這紙張?”王往椅背靠了靠,不再凝視太子。他臉上的贅肉也動了動,減弱了他的威儀。
有那麼一瞬間,王看上去就像一個逐漸衰老的父親,面對撒謊和越來越難管教的兒子。
“這是最常見的麻紙,民間多用這種紙寫信箋、書籍。”
“寡人一直在尋找寫這些東西的人,沒有找到,只好找給這些人供紙的地方。”王的語氣越來越沒有耐心。
太子垂首,跪得筆直,耳朵恨不得豎起來想聽他父王,講君王之上的人,但他按捺住內心的悸動。他太想知道為什麼,想知道君王之上的到底是什麼?也想知道寫這些東西的人都是誰,出於什麼目的。
這些紙條在市面上流傳已經有半個月了,目前還不知道是誰做的,也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,但京都的人收到這樣的紙條很是好奇,甚至偷偷藏起這些。他們對這個國家早有不滿,所以任由它發酵。
現在根本不知道在王的腳下還藏著多少這樣涉及謀逆的紙條。
要知道人民的生活可以麻木如同豬狗,但是火苗一旦在他們的心中點燃,想要熄滅就絕非易事。
人們雖然供奉著王,但是一旦想通了,不供奉下去,堅定的決心便再難動搖。
王長嘆息,“寡人不想提醒太子,但前些日子,太子的人曾經到訪過造紙坊。”
跪著的太子瞬間渾身冰涼,莫非父王以為他參與這紙條上的謀逆?
一股寒意從太子的脊樑竄起,瞬間就達到四肢百骸。他的眼睛因為吃驚而睜大,瞳孔中的眸光也大甚。太子又叩首,覺得自己彎腰伏地的雙手冰涼且發抖。
他的人在京都到處找造紙坊,顯然已經被王知道。從王嘴裡說出來的話無從抵賴,他也不想抵賴,他確實派人找造紙坊。
誰知道查訪的一家造紙坊會突然關門歇業。原來人去樓空的造紙坊還涉及謀逆用紙。
太子還在想怎麼回答,高高在上的王已經著急了,他語氣焦灼:“太子,不管你知道什麼,不要再查下去了。”
王“霍”得站了起來,不安地走動。
太子雙膝依舊巋然不動,跪在地上沒起來過,不過又一次直起身子,坦然道:“兒臣確實不知,還請父王明示。”說罷,又俯身下去。
他不想看他父親的神情,他知道父王一定對他很失望。
失望?太子早就對王絕望了,從十五年前母親被殺開始。
他聽見王在很煩躁地走著,太子始終不願意抬頭,不過他猶豫再三,還是說:“兒臣的確什麼都不知道。但兒臣知道,面對一個問題必須先承認這是一個問題,然後找出問題的根源才能解決問題。解決問題就要一查到底。”
“不。”王幾乎驚跳起來,“不要再重蹈覆轍。”王生怕太子會重蹈他的母親的覆轍。他想起了很多年前,已故的頤敏王后幾乎說過一模一樣的話,她的話音猶在耳邊,人卻已作古多年。
難道太子要步他母親的後塵?
太子看著王在臺階上這般驚懼,有心開口安慰,卻不知說什麼好,只能沉默以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