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是盛在淡青色的玉瓶裡的,倒在白玉杯裡可以看到還是淡淡的青色,色澤飽滿誘人。這酒名叫憶蘿月,又叫玉液酒,說的就是色澤如玉般溫潤,口感如玉般細膩。酒聞著挺香的但是並不很濃鬱,這酒才釀造了三十多年,時間並不長,能有如此香味已經很令人驚嘆了。
這酒喝在嘴裡有些淡淡的酒香,但是和清茶一樣,味道很寡淡,在舌尖繞過以後會嘗到苦澀的味道,先是有一點後來不斷增加,直到你覺得苦澀難耐,此時你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嘴裡苦澀,還是心裡苦澀了,很多人都會再嘗一杯,但是再喝還是分不清,那就再喝。一般人頂多會喝三杯,三杯過後人們都不會再喝了,不是不想喝了,而是不敢喝了,三杯過後你彷彿會嘗到人生所經歷或未經歷的所有苦楚,那時你早已醉了,醉在自己的人生裡。幾乎所有人都會落淚,有的痛苦流涕,有的黯然神傷,百種傷心樣,但都會傷心。這是一種可以勾起人無限哀思的酒,不過人哭過之後會變得神清氣爽,靈臺清明,可以保體安泰,疏氣解鬱。
連謫羽這樣活了八千多年的人,喝了三杯都落淚了,一般人是真扛不住。木句曦曾經評價這個酒“一杯嘗百味,三杯淚潸然”,這個憶蘿月真是名不虛傳。
這酒是西陵雪研究《百草經》釀制的,用的就是各種藥草,所以強身健體,理脈順氣很有功效,和這種酒一起釀制的還有一種酒叫東風醉,又叫瓊漿酒,和這酒截然相反,那是一種甘甜,最後人會醉在喜悅的人生中。這兩種酒用的藥草是一樣的,只是釀制方法不一樣,居然會收到截然不同的兩種效果,真是可嘆,好像人生一樣,亦是如此。
東風醉蕭澤最喜歡喝的酒,幾乎天天喝,把西陵雪釀的酒都差不多喝完了。但是憶蘿月喝的人卻不多,人生喜甘甜而厭辛苦,從來如此。
在雲澤山,他們一眾年輕人曾經拼過酒,就是喝這個憶蘿月,木句曦嘗了一口就傷心的哇哇哭了半個時辰,姬雲還好喝了兩杯才落淚,西陵雪正常喝了三杯,最不正常的是莫白,他居然連喝三十杯不醉不傷心,亦不落淚,真是奇人,蕭澤最爛,喝了一口,就哇的一聲吐了,嫌太難喝了,所以蕭澤和莫白兩人保持著喝憶蘿月的記錄,三十年來無人能破,一個喝最少,一個喝最多,共同保持著喝過還不流淚的記錄。
莫白不會平白無故給他們喝憶蘿月,當然還要加點歌舞助興。
在請眾人喝酒時一場舞劇已經開始了,用舞的形式表達劇情,把想表達的東西如此委婉的展示出來,既不顯得生硬,有沒有做作的嫌疑,更加能煽動各人的情緒,莫白倒真是個天才。
這場舞劇,講的是神魔對抗時期,伏羲和魔族大戰失利的故事。其中有這樣一個戰爭的場景,披頭散發的伏羲大帝,滿臉血汙,看著神族的戰士一個個倒在血泊裡自己卻無能無力,他想咆哮,聽到的卻是魔帝的嘲笑聲,他想奮戰卻發現手中沒有劍,他眼睜睜的看著神族戰士被屠殺殆盡,直到神族的女戰神赫胥手中的古金刀被魔帝斬斷,女戰神倒下前還在瞪著眼睛看著他,他不顧身上的傷痛,茫然無措的時候的癱坐在地上,這時候他聽到了魔族凱旋的聲音。
這是一個半真半假的故事,但是真實的是之所以會敗,是因為神族當時內部分裂成幾派,以至於分兵冒進,慘遭失利。後來伏羲撥亂反正才挽救了危亡的神族,危亡的天下。
在眾人淚水瑩瑩,滿腹感慨時看到如此催情的故事,估計每個人心裡都多少會激發一些對魔族的仇恨,都會萌生出團結一致,共抗魔族的想法。酒過三杯,一曲終了,大家都已感慨萬千。那些比較熱血和易感的人都義憤填膺,捶胸頓足,大罵魔族。
莫白覺得效果已經差不多了,便起身道“諸位皆我仙族當世豪傑,當有經世濟民之心,橫掃六合之志,後生晚輩本不該多言,然天下蒼生在前,在下不敢不挺身而出,自此,我雲澤門必然打定誓死抗擊魔族之心,為天下表率,望諸位仔細斟酌。”
莫白這一番豪氣沖天的宣誓,把這場商談推向了高潮,每一個人都摩拳擦掌,紛紛表達抗擊魔族的志向,氣氛變得很熱烈。莫白看到眾人都很有鬥志很是高興,於是朗聲道“諸位果真不負我輩擔當,大家今日暫且在雲澤門歇下,明日我們共議抵抗魔族事宜。”眾人都欣然應承了。
這天晚上雲澤門很熱鬧,南湘傳信給離洛讓她拿個主意,楚桓傳信給韓燦向他徵詢意見,流雲派,九華,玉華都在底下開小會,商量到底該怎麼辦,南笙派蕭墨和蕭僅則更為焦急,如熱鍋上螞蟻的螞蟻一般,急得團團轉。莫白也沒閑著,他命人嚴密監視各派的一舉一動,並且準備明天的商討大會事宜。
自古人心最易變,尤其是牽扯利益時。離洛回信給南湘讓她靜觀其變,相機而動。韓燦的回信說,雲澤大義不可推辭,但若聽之任之,蒼山派則會喪失主動權,成為附庸者,讓楚桓思量權衡。九華,玉華,流雲派商量一夜得出的結論和韓燦大致相同。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南笙派的決定。
第二天一大早各派的掌門主事之人,就紛紛派門下弟子向莫白辭行,都是“門派內有急事,需要回去處理”一系列百試不爽的陳詞濫調。莫白的表現也不賴,你要躲著我,那麼我先躲著你。
各派七八個人站在莫白房門口,守門弟子就是不讓他們進去,理由也很爛”我們掌門昨天飲酒過量,不太舒服,請諸位稍等!”莫白也就是欺負人家外來客,不知道他喝憶蘿月的酒量。雙方一直就僵持著,各派人鐵了心要走,可莫白就是不露面。莫白不發話,守山弟子自然不敢送各派下山,雲澤大陣就把這些人困在山上。
直到辰時末,莫白才悠然自得的出現在各派面前,一派風清雲淡的樣子,既不提各派如何因故辭行,也不說自己為什麼現在才出現,而且也不提各派聯盟,共抗魔族的事情。莫白滿面春風的說道“諸位前輩早,昨晚睡的可好?”太陽已經老高了,一點也不早,各派人昨晚睡的當然特別差了,明顯明知故問。
眾人都笑著答道“張掌門早,昨晚睡的挺好的,多謝關心!”真有禮貌,真是虛偽。
莫白笑著說道“諸位來雲澤一趟不容易,本想留諸位多住幾日,奈何此多事之秋,各位想必都事物繁忙,在下也不敢強留!”
眾人正在欣喜時,莫白話鋒一轉,“適逢湊巧,今日乃是我雲澤門演武之日,各位既然來了,不妨多留一會,看看我雲澤的氣象如何,也好批評指正”,原來不過是演武,眾人拍拍胸口,似乎有些安心了。本以為莫白會強行讓他們同意奉南笙派蕭墨為盟主,尊雲澤門為仙族骨心,甚至不惜動用武力軟禁他們,沒想到不過是多留一會罷了。
論鬥智鬥力莫白不差他們中的任何一人,他們把莫白想的太簡單了。等他們登上雲澤殿後的觀武臺,鳥瞰雲澤山頂時,他們才發現這那是什麼演武,明顯是一場軍事演習。
在西邊的演武場上,三千雲澤弟子手持長劍在那裡練劍,山海劍以劍勢強勁有力,劍氣鋼猛霸道著稱,三千弟子人人如此,整齊劃一,氣勢磅礴,一下就把眾派人給鎮住了,一套山海劍演練完畢,他們開始進行陣法演練,各種高深莫測,變幻無窮的陣法讓人眼花繚亂,不明覺厲。
如果你以為這就完了那你就錯了,這只是開胃小菜。演武場上的陣法還沒演變完,雲澤殿前廣場上就聚集了五六千人,每人都金甲銀袍,手持大刀長槍,腰懸長劍,殺氣騰騰。他們開進行陣法推演,這可不是什麼仙族的奇門遁甲,玄妙陣法,而是軍陣推演,各部之間相互配合,進退有序,分和有度,殺聲震天,氣勢如虹,真可謂“疾如風,徐如林,侵略如火,難知如陰,不動如山,動如雷霆”。
如果韓燦在這裡,一定會感嘆這只軍隊的精良。這是蕭澤在雲澤門的時候做的最後一件事,訓練了這麼一支雲澤風林軍。他們看到的只是步卒,此外還有騎兵,弓弩手,重甲兵等在這裡難以施展的軍種。
蕭澤創立的風林軍分為長風軍和羽林軍,共計有一萬五千餘人,長風軍和羽林軍都是近八千人,長風軍分為六部,長槍部,長刀部,盾牌兵,弓弩手,輕騎兵,術法師,每部一千兩百多人。一部六合,一合六宮,一宮六參,一參六角,一角六個人,設部長,宮長,參長,角長,其中長槍部,長刀部和盾牌兵是相互協同作戰的,成品字形為三人一爵,為一個作戰單元。
羽林軍有長茅隊,重騎兵,長劍隊,羽箭隊,陣法師,鐵甲兵,編制和長風軍一樣。不同的是長風軍行動迅猛,擅長萬裡奔襲,羽林軍行動穩健,更適合兵陣決鬥。
眾人正在驚詫的時候,又從天而降七八百人,這些人都箭袖短衫,背負長劍,腰別短劍,身上帶的連發弩,袖箭,飛鏢,各種暗器,當然這些是不能讓人看到的。可以讓人看到的是,他們的禦風、禦劍速度都不亞於任何一位一流高手,其身法、步法都堪稱獨步天下。顯然這是一個刺客軍團,叫做朔夜,夜,黑夜也,朔,始也,從黑夜開始,黎明靜默,便是暗刺。朔夜是雲澤門的牙齒,隨時可以咬斷對方的脖子,嚼碎他們的骨頭。這支刺客軍是莫白和西陵雪的傑作,裡面男女參半,是雲澤門精英中的精英。
不到一個時辰,廣場上的人撤走了,在天空中盤旋的刺客軍團也消失,只有演武場上的弟子還在練劍。令人眾人不解的是,在遠處的蒼梧苑裡也隱約可見刀光閃爍,衣帶翻飛。這更讓他們覺得眼前這個一臉淺笑無害,滿身正氣浩然的雲澤掌門高深莫測。
莫白笑著道“雲澤門班門弄斧了,還請眾位指正。”
眾人這才回過神來,都稱贊道“不敢,不敢,雲澤門果然名不虛傳。”
莫白笑著的說道“諸位前輩繆贊了,在下惶恐”說完之後,莫白收斂笑容,頓了頓,問道“諸位既然想下山,在下這就安排人送各位,但是雲澤山路難行,守山弟子又不多,不知哪位前輩先行?”莫白一旦收斂笑容,馬上變得不怒自威,氣場強大,尤其他最後那一句“不知哪位前輩先行?”明顯就是問“不知哪一派不知好歹,不給我雲澤派面子!”
眾人面面相覷,緘默不言,誰也不敢先說話,許是被莫白的氣場震懾到了,許是被雲澤派的實力嚇唬住了。最敢出頭的,往往是家底最少的,因為他不怕失去一切。蕭墨這個老家夥第一個說道“那就請雲澤門先送我父子下山吧!”這一句話一出來所有的人都驚住,最吃驚的肯定是莫白,他千算萬算沒算到蕭墨這個老糊塗蛋,居然這麼膿包,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,扶不起來的阿鬥。
這一下打破了莫白的全盤計劃,莫白想先禮後兵,先作思想工作收攬這些人,可是他們的私心雜念太多,根本不能團結一致,那就用武力震懾他們,讓他們臣服於自己,這一招效果不錯。可惜為山九仞,功虧一簣,到最後時刻蕭墨居然撂挑子不幹了,挾天子以令諸侯,“天子”沒了,還怎麼令諸侯,各門各派怎麼可能臣服於一個才建立百年的雲澤門,尊一個百餘歲的雲澤掌門為領袖。
從名利角度分析,蕭墨完全沒有理由不幹,他可以獲得雲澤門的支援,領袖仙族各派,這將是他南笙派五萬年來最大的榮耀,也是他蕭墨幾千歲來最大的成就。哪怕他只不過是提線木偶,但是在名義上他還是最高領袖,就算是空架子,他狐假虎威也能風光一段時間。
最後他們如果打敗魔族,他再讓位給莫白,功成身退,莫白就算無情無義,也要顧及仙族眾人的看法,絕對虧待不了他蕭墨和南笙派。退一萬步來說,就算他們打敗了,損失的是雲澤門的人和他也幹系不大。可是蕭墨這個人是不止鼠目寸光,還膽小如鼠,出頭的椽子先爛,如果不是南笙派無人繼承,他連掌門之位都不想要,何況是一個統領各門各派,各大幫會的的仙族領袖。他只想回南笙派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,過自己的小日子。可是他也沒想想,一旦魔族南下仙界,他該怎麼辦,真是一朵奇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