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時,樓上一個滿頭白髮的白人老太太出現,穿著居家服,拿著一本書,不急不緩沿著旋轉樓梯下來。
看到他倆爭論,她不緊不慢說道:“讓政治的歸政治,學術的歸學術,okay?”
林曉光當然答應,至於安娜卻不置可否,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,不過好歹不再談論這個話題,只是拿著樂譜上樓去了。
勞拉看著安娜離開,搖頭輕笑,扭頭對他說道:“安娜是我的侄女,目前正在港大讀書,大學一年級。”想一下,她接著說道:“嗯,她今年二十歲,還比你要大一點,而你已經清華畢業,準備讀碩士了。”
“她心裡不平衡,還請你不要介意。”她笑呵呵說著。
這個老太太慈眉善目的,可能是研究文學比較久,性格內斂,樸實無華,可能骨子裡仍然有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傲慢,面上很平易近人,甚至可以說的是和藹可親,再加上一口正宗的北平話,甚至讓他感到某種親切。
“chin,坐吧,這個時候,喝下午茶最適合不過。”勞拉拉過一個藤椅坐下。
菲傭把茶端過來,林曉光道聲謝謝,也跟著坐下。
“隨便聊聊吧。”勞拉眯著眼打量他,笑道:“你不是港大的第一個華人學生,不過目前還在中國正府任職的,你是第一個,來香江讀碩士,確實很有創造性。”
很難說這種聊天不是考較,林曉光沉吟著,回答道:“首先我要說聲抱歉,更正一下,我不是正府官員,我是國有公司的境外僱員,而且我是私人留學,而不是官派留學生,這不一樣。”
“不過站在中國人的角度,我可以回答您,我國實行改革開放,越來越多的人,學生、教授、官員都在走出去,來港大就讀的學生而言,我確實是第一個,但不是最後一個,港大是一所優秀的學校,雖然地處殖民地,但一直在為中國大陸培養人才,比如孫中山先生,比如民國駐蘇聯大使傅秉常……”
這話柔中帶剛,勞拉心下一下,對他的認識又增進一些,
她以為林曉光一如既往的鋒芒畢露,誰料他話音一轉,接著說道:“香江是亞洲四小龍之首,香江的高等教育也是享譽東亞,港大文學與文化研究頗深,我認為過來讀書還是很值得的”
中國人的特點是謙虛,老外卻是直來直去,謙虛會被認為是不行,因而林曉光沒有一點謙虛的意思。
勞拉嗯了一聲,半晌沒有說話,漫不經心地喝著紅茶。
過了一會兒,她才看著林曉光,眼神中透露著莫名地情緒,開口說道:“對於清華大學的實力,我還是比較相信的,三月份的答辯,只是校董會的遮羞布而已,不出意外的話,答辯順利透過,我將是你的導師。”
“不過你是否知道,我為何要收下你做我的學生?”
“大抵因為您對中國和中國人抱有感情。”
“確實。”勞拉點點頭,突然感嘆道:“別了司徒雷登之後,我離開燕京大學,跟隨教授南下香江,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少不更事的教會學生,轉眼三十多年過去,燕京大學消失在院系調整中,我也老了,物是人非啊。”
這是一個見證過大時代,親身經歷過波瀾壯闊的人,臉上的每一個皺紋,都是時間留下的痕跡。
林曉光突然發現,老太太僑居中國多年,思維邏輯都變得和中國人相近,說話一點都看不出來是老外。
“沒有什麼東西,是可以亙古長留的,燕大消失了,但它的文學院,卻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著,肉體雖滅,精神永存,您不必太過執著。”他安慰著,這個老太太,對華友好,確實值得他尊重。
勞拉搖搖頭。
“能冒昧的問一句,您是燕京大學的學生,後來燕大教授南下,基督教會在香江創辦崇基學院,現在已經成立港中大,您為何不在港中大任職,而是來到港大?”林曉光有些好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