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門慶道:“我吩咐你明日來接,這麼晚又來做甚麼?”繼而叫進來仔細問他。
那小廝慌慌張張走到房門口,因西門慶與婦人睡在一起,又不敢進來,只在簾外說道:“西門大姐、姑爺都回來了,帶了許多箱籠行李在家裡。大娘派我來請老闆,快回去商量個話哩。”
這西門慶聽了,不禁猶豫:“這麼晚了,究竟有甚原因?須得回家瞧瞧。”
連忙起來。婦人伺候他穿上衣服,熱了一杯暖酒讓他喝了。
西門慶打馬一直奔到家,只見後堂中亮著燈燭,女兒女婿都回來了,堆著許多箱籠床帳傢伙,先吃了一驚,就問:“你們怎的這時候回孃家?”
女婿陳敬濟磕了頭,哭說:“近日朝中,俺家後臺提督楊老爺被科道言官彈劾下臺了。聖旨下來,要拿送南牢問罪。門下親族辦事人等,都問罪要戴枷發配充軍。昨日提督府中楊先生連夜奔來,偷偷報與我家父親知道。
父親慌了,叫兒子同大姐帶些傢伙箱籠行李,暫且在爹家中寄放,躲避些時日。他起身到東京我姑姑那裡,打聽訊息去了。待事情平息之日,必有重報,不敢有忘。”
西門慶問:“你爹有書信給我沒有?”
陳敬濟道:“有書信在此。”
從袖中取出,遞給西門慶。西門慶折開觀看,上面寫道:
眷生陳洪頓首書奉大德西門慶親家臺覽:餘情不敘。
茲因北虜犯邊,劫掠雄州地界,兵部王尚書不發救兵,貽誤軍機,連累朝中提督楊老爺,俱被科道言官參劾太重。
聖上惱怒,拿下楊提督在南牢監禁,會同三法司審問。其門下親族辦事人等,俱照例發配邊疆充軍。
吾一聞訊息,舉家驚惶,無處可投,先打發小兒、令愛,隨身行李箱籠,借親家府上暫住。
洪即刻進京,投奔姐夫張世廉,打聽訊息平息事態。
待此事結束之時,洪必有重報,不敢有忘。
誠恐你那有甚事宜,洪令小兒額外帶現金五百萬,相煩親家費心照顧,洪沒齒不忘。
燈下草書,不宣。
仲夏二十日洪再拜
西門慶看了,慌了手腳,叫吳月娘安排酒飯,招待女兒、女婿。
接著指揮家裡下人,打掃廳前東廂房三間,讓他們兩口子居住。
把箱籠細軟都搬到月娘上房來。
陳敬濟取出他那五百萬現金,交給西門慶打點關係使用。
西門慶叫了吳主管來,交給他五百兩銀子,叫他連夜去縣衙,抄錄一張京城發下來的文書邸報來看。
抄回來一看上面究竟寫的是什麼呢:
兵科給事中宇文虛奏本,懇乞皇上乾綱獨斷,急誅誤國權奸,以振國威,以消北虜邊患:臣聞蠻夷之禍,自古有之。周之西戎,漢之匈奴,唐之突厥,及至五代而契丹兇猛,至我皇宋建國,大遼縱橫中原者已非一日。然未聞內無奸佞而敵國就能囂張起來的事兒。
語云:下霜之前廟堂裡的鐘會鳴響,下雨之前柱子下面的基石會潮溼。外部發生什麼事情,內部必有跡象可尋。物類相互感應,必然之理。比如一人生病,腹心之疾已久,元氣內消,風邪外入,四肢百骸,無處不痛,雖華佗扁鵲莫之能救,焉能久存乎?
今天下之勢,就像病人虛弱至極矣。皇上就是這個人的頭,輔臣就像胸腹心臟,百官猶如四肢也。陛下垂拱於九重之上,百官奔走各盡職於下。則元氣內充,精氣神充足,則北虜之患何至於如此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