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虔婆道:“你還是這樣取笑我等,咱認真的講,自古有這麼說的但沒這事。”
應伯爵道:“你附耳朵來,我對你說:大官人新近請了花二哥的相好──後巷的吳銀兒了,不要你家桂姐哩!”
虔婆笑道:“我不信,俺桂姐今日不是誇口,比吳銀兒還是比得過的。我家與姐夫是快刀割不斷的親戚。姐夫是何等人兒?他眼裡見得多,隨便看看,金子也能估出個成色來!”
說完,出去準備酒菜去了。
少頃,李桂姐出來,居家服,頭上挽著一頭南方婦女常用的髮髻,金縷絲釵,翠梅花鈿兒,珠子箍兒,金籠墜子,上穿白綾對襟襖兒,下著紅羅裙子,打扮的粉妝玉琢,往下道了萬福,與桂卿一邊一個打橫坐下陪酒。
須臾,下人泡出茶來,桂卿、桂姐給每個人遞了一盞,陪著吃茶聊天。
小廝保兒過來打抹桌子,才要收拾擺放酒菜,忽見簾子外探頭舒腦,有幾個破衣爛衫者──謂之混混、架兒,進來跪下,手裡拿著三四袋瓜子兒,道:“過節好,孝順大老爺。”
西門慶只認識裡頭一個叫於春兒的,問:“你們哪幾個在這裡?”
於春道:“還有段綿紗、青聶越,在外邊伺候。”
段綿紗進來,看見應伯爵在裡,說道:“應爺也在這裡。”連忙磕了頭。
西門慶吩咐小廝收了他的瓜子兒,開啟包兒,抽一沓一萬塊的扔在地下。
於春兒接了,和眾人趴在地下磕了個頭,說道:“謝大官人賞賜。”然後往外飛跑。有一首《朝天子》描述混混、架兒的行藏:
這家子打和,那家子撮合。他的本分少,虛頭大,一些兒不巧又騰挪,繞院裡都踅摸。
席面上幫閒,把牙兒閒嗑。鬧一會兒才散夥,賺錢又不多。瞎廝纏怎麼?他在虎口裡求唾沫。
西門慶打發架兒出門,安排酒上來吃。
桂姐滿泛金盃,雙垂紅袖,餚烹異品,果獻時新,倚翠偎紅,花濃酒豔。
酒過兩巡,桂卿、桂姐一個彈箏,一個琵琶,兩個彈著唱了一套《霽景融和》。
正唱在熱鬧處,見三個穿青衣黃板鞭者──謂之球員,手裡捧著一隻燒鵝,提著兩瓶老酒,大過節的來孝順大官人,向前打了半跪。
西門慶平日就認的,一個叫白禿子,一個叫小張閒,一個是羅回子,就說道:“你們且外邊等會兒,等俺們吃過酒,踢一場。”
於是向桌子上撿了四盤飯菜、一大壺酒、一碟點心,打發眾球員吃了,整理足球準備著。
西門慶吃了一會兒酒,出來外面院子裡,先踢了一腳。接著叫桂姐上來,與兩個球員踢球。
一個頭球,一個鐘擺過人,勾踢拐打之間,無不假意喝彩奉承。桂姐兒動作就有些不到位的地方,球員們也都快速含糊帶過去了。
反來向西門慶面前討賞錢,說:“桂姐的足球水平,就數一數二的,比二條巷的董官女兒強數十倍。”
當下桂姐踢了兩場下來,使的塵生眉畔,香汗淋漓,氣喘吁吁,腰肢睏乏。
從袖中取出春扇兒扇風,與西門慶攜手,在邊上看桂卿與謝希大、張小閒等人踢球。
白禿子、羅回子在旁空拉架勢,虛撮腳兒等漏,往來撿球。
亦有《朝天子》一詞,單表這踢球的始末:
在家中也閒,到處亂竄,活計全不幹,足球兒不離在身邊,每日街頭站。
窮的又不趨,富貴他偏羨。
從早只到晚,不得一飽餐。賺不得大錢,他老婆常被人包占。
西門慶正看著眾人在院內打牌、踢球,飲酒,只見玳安騎馬來接,悄悄附耳低言道:“大娘、二孃回家去了。花二孃叫小的請大官人早些過去哩!”
這西門慶聽了,暗暗叫玳安:“把馬拴在後門,等著我。”
於是酒也不吃,拉桂姐到房中,只坐了一會兒,就出來藉口淨手,於後門上馬,一溜煙跑了。
應伯爵派保兒去拉扯,西門慶只說:“我家裡有事。”哪裡肯回來!叫玳安兒拿了一萬五的紅包打發三個球員。
李家媽媽恐怕他又到後巷吳銀兒家去,支使丫鬟直跟到勾欄院門口,看他真走了方回。
應伯爵等眾人,還吃到二更才散。正是:
他強由他強,清風拂山崗。
他笑罵由他笑罵,我歡娛我且歡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