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說著,只見潘金蓮走來。
玉樓在席上看見她豔抹濃妝,從外邊風搖楊柳般款款而來,開玩笑道:“五丫頭,你個好人兒!今日你辦得是什麼事兒,把客人丟在這裡,卻躲到房裡去了,可是房裡養了野漢子的!”
那金蓮笑嘻嘻向她身上打了一下。
玉樓道:“好大膽的五丫頭!你還不過來敬一盅酒兒。”
李瓶兒道:“奴在三娘手裡吃了好多酒兒,也都夠了。”
金蓮道:“她手裡是她手裡帳,我也敢陪二孃一盅兒。”
於是滿斟一大盅遞與李瓶兒。李瓶兒只是放著不肯喝。
月娘因看見金蓮鬢上插著一根金壽字簪兒,便問:“二孃,你送六姐這對壽字簪兒,是哪裡打造的?倒好樣式兒。到明日俺們每人照樣也配這麼一對兒戴。”
李瓶兒道:“大娘既要,奴還有幾對,到明日每位娘都奉上一對兒。此是過世老公公自皇宮御前帶出來的,外邊哪裡有這樣氣派!”
月娘道:“奴取笑逗二孃玩的。俺姐妹們人多,哪裡有這許多金簪子相送!”眾女眷飲酒歡笑。
看看日西四五點時分,馮媽媽在後邊雪娥房裡吃酒,吃的臉紅紅的出來,催促李瓶兒道:“起身不起身?好打發轎子回去。”
月娘道:“二孃別回去了,叫老馮通知轎子先回家去罷。”
李瓶兒說:“家裡無人,改日再拜訪眾位娘,有日子住哩。”
孟玉樓道:“二孃好固執,俺眾人就沒些兒眼力勁兒?如今不打發轎子走先,等過會兒大官人回來,少不的也要留二孃。”
自這話說出來,逼迫的李瓶兒就把房門鑰匙遞與馮媽媽,說道:“既是他眾位娘再三留我,走的話顯的奴不識敬重。吩咐轎子回去,叫他明日來接罷。你和小廝回家去,仔細守好門戶。”
又讓馮媽媽附耳低言:“叫大丫頭迎春,拿鑰匙開我床房裡頭一個箱子,小描金頭面匣兒裡,拿四對金壽字簪兒。你明日早送來,我要送四位娘。”
那馮媽媽得了話,拜辭了月娘,立即出門回家,不在話下。
少頃,李瓶兒不肯吃酒,月娘就請她到上房,同大妗子一處吃茶坐著聊天。
忽見玳安抱氈包進來,原來西門慶回來了,掀開簾子進來,說道:“原來花二孃在這裡!”
慌的李瓶兒跳起身來,兩人見了禮,坐下。
月娘叫玉簫替西門慶脫了外套。
西門慶便對吳大妗子、李瓶兒說道:“今日門外玉皇廟聖誕做法事,輪到我年例做會首,和眾人在吳道官房裡算帳。七擔八柳的就糾纏到這麼晚。”
又問:“二孃今日不回家去了罷?”
玉樓道:“二孃再三不肯,要走,被俺眾姐妹強著留下。”
李瓶兒道:“家裡沒人,奴不放心。”
西門慶道:“沒的扯淡,這兩日好不巡夜的甚緊,怕怎的!但有些風吹草動,拿我個帖兒送與守備府周大人,點到奉行。”
又道:“二孃怎的冷清清坐著?用了些酒兒不曾?”
孟玉樓道:“俺眾人再三勸二孃,二孃只是推託不肯喝。”
西門慶道:“你們不行,等我勸二孃。二孃好酒量兒!”
李瓶兒口裡雖說:“奴喝不下去了。”只不動身。
西門慶吩咐丫鬟,從新在房中放桌子,都是預先留下伺候西門慶的上好菜蔬、細巧果仁,擺滿了一張桌子。
吳大妗子懂事兒,推說不喝酒,就到李嬌兒房裡去了。
當下李瓶兒上坐,西門慶主位,吳月娘在炕上挨著爐子酒壺兒。
孟玉樓、潘金蓮兩邊打橫陪坐。五人坐定,把酒來斟,也不用小盅兒,都是大銀紋花盅子,你一杯,我一盞。
常言:風流茶說合,酒是色媒人。
吃來吃去,吃的婦人眉黛低橫,秋波斜視。正是:
兩朵桃花上臉來,眉眼散開真絕色。
月娘見他二人吃得甜成一塊,言語間開車不斷,打心底看不上,就那邊房裡陪吳大妗子坐去了,由著他們四個吃到三更時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