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大叫道:“我也氣悶!”那婦人道:“醫生吩咐,叫我與你發些汗,便好的快。”
武大再要說時,這婦人怕他掙扎,便跳上床來,騎在武大身上,把手緊緊的按住被角,哪裡肯放些鬆寬!正是:
油煎肺腑,火燎肝腸。心窩裡如霜刀相侵,滿腹中似鋼刀亂攪。渾身冰冷,七竅血流。牙關緊咬,三魂赴在枉死城中;喉管枯乾,七魄投望鄉臺上。地獄新添食毒鬼,陽間沒了捉姦人。
那武大當時哎了兩聲,喘息了一回,腸胃迸斷,嗚呼哀哉,身體動不得了。
那婦人揭起被來,見了武大咬牙切齒,七竅流血,怕將起來,只得跳下床來,敲那牆壁。
王婆聽得,走到後門口咳嗽。
那婦人便下樓來,開了後門。
王婆問道:“了了沒?”
那婦人道:“了便了了,只是我手腳軟了,安排不得。”
王婆道:“有甚麼難處,我幫你便了。”
那婆子便把衣袖捲起,舀了一桶熱水,把抹布撇在裡面,掇上樓來。
捲過了被子,先把武大口邊唇上都抹了,卻把七竅淤血痕跡拭淨,便把衣裳蓋在身上。
兩個從樓上一步一掇把屍體扛將下來,就樓下尋扇舊門板停放了。
與他梳了頭,戴上巾幘,穿了衣裳,取雙鞋襪與他穿了,將片白絹蓋了臉,揀床乾淨被蓋在死屍身上。
卻上樓來,收拾得乾淨了,王婆自轉將歸去了。
那婆娘卻號號地假哭起“養家人”來。
聽說:原來但凡世上婦人哭有三樣:有淚有聲謂之哭,有淚無聲謂之泣,無淚有聲謂之號。當下那婦人乾號了半夜。
次早五更,天色未曉,西門慶奔來討信。
王婆說了情況。
西門慶取錢把與王婆,請她買棺材傳送,接著就叫那婦人商議。
這婆娘過來和西門慶說道:“我的武大今日已死,我只靠著你做主!將來你可不能網巾圈兒打靠後。”
西門慶道:“這個何須你費心!”
婦人道:“你若負了心,怎的說?”
西門慶道:“我若負了心,就是武大一般!”
王婆道:“大官人,如今只有一件事要緊:天亮就要入殮,只怕被仵作看出破綻來怎了?團頭何九,他也是個精細的人,只怕他不肯殮。”
西門慶笑道:“這個不妨事。何九我自吩咐他,他不敢違我的言語。”
王婆道:“大官人快去分付他,不可遲了。”
西門慶自去對何九說去了。
正是:
三光有影誰能待,萬事無根只自生。
雪隱鷺鷥飛始見,柳藏鸚鵡語方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