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眼睛都包在紗布裡的馬經夫靜靜地躺在炕上,褥子邊放著幾個水果罐頭。
這時走廊傳來開門聲,馬經夫的眼睛在紗佈下動了動後繼續假寐。
特地由農村趕回來的馬驊和張霞走進屋裡。
馬驊坐在椅子上拿出煙吸著,張霞則坐在炕沿邊低頭審視似乎還在沉睡的大兒子。
張霞有些生氣地質問道:“老馬,剛才裴平他爸問,得賠多少醫療費、營養費,你怎麼能說不要呢?孩子流了那麼多血,不好好補補能行嗎?再說了,平白無故把小夫害成這樣拿幾個破罐頭就算完了?你也太好說話啦!”
“一個工人每月就那麼點兒收入,老婆有病還得養活一幫孩子。如果是小夫自己摔傷的,咱不也得受著嘛,孩子眼睛沒瞎都是萬幸,就別計較了。”
“唉!”張霞聽後嘆了口氣沒再說話。
“昨晚聽你說,我才知道小夫在學校混到那種程度,現在又出了這件事兒,我看三中是不能呆了。一會兒我去找劉克,等小夫傷好了之後轉到他那兒去。老劉是搞體育的,正好小夫又愛運動,讓老劉多下下功夫。‘三十六行,行行出狀元’,搞體育也不一定就沒有出息。”
“哎——你還真別說。老馬,你還記不記得小夫一出生兩個大腿裡子上就都長著挺長的汗毛,備不住將來還真能成為長跑健將呢!”
“長跑健將?”說到這兒馬驊溜了一眼,見大兒子仍在沉睡,便小聲說道:“這些年多少人跟我說過小夫是一副帝王相,要是趕上戰亂的年代這小子很有可能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……”
張霞連忙擺手打斷丈夫的話頭,低聲嗔怪道:“你可別什麼話都說了,萬一被他聽到就更沒個管了。唉——這孩子恨不得連天都敢捅個窟窿。”
父母的這番對話一字不落地鑽進馬經夫的耳朵……
一晃拆線的日子就要到了,馬經夫的心思也來了。
明天就到拆線的日子了,這塊疤痕會是個什麼樣呢?
唉——我該不會變成醜八怪吧?對了,那天去醫院縫合弄得滿城風雨,連沒見過爸爸的人都知道我是馬驊的兒子。明天我可別去給爸爸丟人現眼了。可是不去醫院怎麼拆線,難道還能自己拆線不成。自己拆線?對,我就自己拆而且現在就拆。
想到這兒,躺在炕梢假寐的馬經夫一躍而起,正趴在炕頭看小人書的馬經天被嚇了一跳。
馬經夫來到茶幾前,對著鏡子往下拆纏在頭上的繃帶。
“哥,媽不是說明天領你去醫院嘛,你怎麼自己把紗布開啟了?”
馬經夫沒理會弟弟的發問,繼續往下拆繃帶。究竟會是什麼樣子呢?要是在兩隻眼睛中間留下一塊大疤瘌,不用說找物件,恐怕將來想參加工作都沒有單位願意要。
馬經夫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往下拆繃帶,終於只剩下兩眼之間的一塊紗布尚粘在傷口上。
馬經夫先穩了穩神,隨後閉緊眼睛哆嗦著揭開那塊紗布……
“媽呀!”馬經天被哥哥眉宇間那塊瘮人的疤痕嚇得驚叫起來,這個從小就膽兒小的男孩連忙用手捂住雙眼不敢再看。
馬經夫屏住呼吸慢慢睜開眼睛,雖說有精神準備,但他還是被驚呆了!
一道近兩寸長、一公分寬的疤痕凸現在眉宇之間,疤痕與縫合的針眼組合在一塊冷眼看去就像是一隻蜈蚣趴在那兒。完了,我成醜八怪啦!剎那間,馬經夫感到一陣劇烈的弦暈,他閉上眼睛扶住牆壁站在那兒一動不動。
馬經天見好半天沒有動靜,忍不住把手指欠開一條縫,這回他看得更清楚了。
他嚇得趕緊上炕,躺在那兒假寐,身子卻在不停地哆嗦著。
有頃,馬經夫猛然怒目圓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