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晃兒,馬經夫在“學習班”裡呆了兩三個月。
這個感到心灰意冷的少年,在其他學員的攛弄下重新吸起煙來。
馬經夫內心深處迫切希望能盡早回到自己排裡,為此他小心翼翼地遵守學習班的各種制度。
話雖如此,這個亦正亦邪的大男孩,還是毫不客氣地給了幾個正在淩辱韓月的學員一頓老拳……
春城三中校委會的主要領導,在孟老師左一份書面報告右一次口頭建議下,終於動心了。
領導班子經過認真討論決定,召開一次全校性批鬥大會,作為給一九七一年元旦的獻禮,這一天在孟老師的期盼下終於來了。
學習大會會場設在學校禮堂,主席臺上方懸掛的橫幅上,“不法分子批鬥大會”幾個大字格外醒目。
此刻,學生們正以排為單位進入禮堂。
因為今天全校師生要在這裡上一堂生動的思想政治教育課,所以氣氛顯得莊嚴肅穆。
一連張連長陪同幾位學生家長往主席臺上走,馬經夫的母親張霞也在其中。
雖然張連長是位年近五十的老教師,但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,這位性格潑辣的女士,平時能言善辯,此時面對家長們尖銳的提問卻左支右絀。
學員王峰的母親陰沉著臉,邊走邊咄咄逼人地發問道:“我們做家長的有責任和義務對孩子進行教育,但我認為學校和老師的責任更大,如果單純靠家庭教育還要學校幹啥?張連長,我想知道現在讓我們這些家長上臺是陪鬥還是挨鬥?另外,我想知道這些孩子究竟是犯錯誤還是犯了罪?要是犯錯誤批評教育也就行了,根本就用不著興師動眾地批鬥;要是犯罪應該由司法機關處理,怎麼也輪不著學校對孩子們進行體罰呀!”
“誤會,誤會,怎麼能讓家長陪鬥呢!學校對有問題的學生還是以教育為主,無論怎麼說畢竟是人民內部矛盾嘛!今天請大家來,主要是讓家長知道知道孩子的情況……”說話間張連長陪同家長們走到主席臺上就座。
躊躇滿志的孟老師正在走廊裡醞釀情緒。
他看到在自己面前站得筆直的學習班成員不由思緒萬千。
想到一會兒能在全校師生面前侃侃而談,想到一會兒宣佈把“不法分子”帶上來時的那種肅穆場面,想到自己單槍匹馬挖出這麼多“不法分子”,重新有了英雄用武之地的孟老師有些飄飄然了。
“該說的前頭我都說了,就不再重複,一句話,待會誰要是敢出洋相我絕對饒不了他。”
說到這兒,孟老師語氣一變,換上笑臉:“今天對你們來說是一次難得的機會,希望你們好好把握。待會兒上臺後,你們一定按照軍人的姿勢,雙腿並攏,把兩隻手牢牢貼在褲線上,要自始至終低著頭,讓全校師生感受到你們認識錯誤的誠懇態度,最好能夠痛哭流涕。今天誰表現得好,明天就可以解除學習,回到自己的排裡去。我的話完了,你們都聽清楚沒有?”
大多數學員聽說只要能演好這場戲明天就解除學習都高興,只有正在想象母親此時此刻心情的馬經夫站在那兒沒吭聲。
孟老師的心裡頓時涼了半截,由於擔心會在馬經夫身上出岔,他先往下壓了壓火,爾後語氣溫和地說:“馬經夫,你聽清楚了嗎?”
“上臺可以。不過,我既不會像犯人那樣站著,更不會低頭。”
孟老師氣急敗壞地厲聲喝道:“你說什麼?有能耐你再說一遍?”
“老孟,看來你不但眼神不好,現在連耳朵也出了毛病。”
“你、你管我叫什麼?你他媽的這是想造反啊!馬經夫,今天要是治不了你,我都隨你姓。”說著孟老師張牙舞爪地撲上前,作勢要動手打馬經夫。
壓在馬經夫心裡很久的怒火終於爆發了,他往前迎了一步,冷冰冰地說:“瞎老孟,就你這種人也配做教師?剛上小學時,我爸就囑咐我要像尊重父母那樣尊重老師,說‘師者,父母也’。可你就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嗎?呸,你這個沒有人性的東西。實話告訴你,這個書我早就不想念了,今後你少在我面前耀武揚威。姓孟的,我警告你,你可千萬別再往前逼我,要不然我也讓你認識認識我到底是誰。”
“你、你敢威脅我?”孟老師被質問得張口結舌。
這時一位年輕教師跑來催促:“老孟,快走,都等你主持大會呢!”
孟老師趁機收篷:“有什麼意見咱們明天再說。”
說完轉身走進會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