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南覺得自己飄在空中,張開眼睛看,四周白茫茫一片。這是在空氣中吧,他想著,做著游泳的動作,果然就向前遊動了幾米,比在水中的阻力小多了。
他記得最近的事情是月然憤怒的臉,還有他撲向被打的彎下腰的馮峰,怎麼突然就墮入雲裡霧裡了呢,難道自己被打死了?不可能啊,月然是自己的女朋友啊,怎麼下的去手,再說,她一個弱女子,手上能有多少力量,能打死他一個壯男,他不信。可是,他現在的樣子,完全就是傳說中的靈魂出竅,據說會看到自己的屍體和在場的人,那麼,他們人呢?
趙南大聲叫了兩聲月然和馮峰的名子。奇怪的是連他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,更別說有人回應的聲音了。他向下遊,試圖能接觸到地面,可是遊了很久,還是飄在空中。
正躊躇間,突然他發現周圍出現了許多白色透明的東西,像傘一樣,傘下有許多長長遊動的觸手,這不是水母麼?他仔細看,果然是。空氣之中漸漸浮現出大大小小不同的水母,越來越多,空間都快被擠滿了。這些水母形態各異,卻都是白色透明,如同白色花朵一般,抖動綻放,美麗非常。
“我怎麼能在海裡呢。不是說好的人死要上天堂的啊。”趙南心想,莫非自己迷迷糊糊走錯了地方?怎麼才能回到去天堂的路上,先穿過些水母吧。趙南開始向上遊動,很快身體就觸碰到了那些水母,身上許多部分立刻就被電到,像被針紮一樣疼痛,隨著他越來越向上,水母觸碰的越來越多,趙南像全身都紮滿了刺,疼痛難忍,他伸手護住眼睛,暫時停止了動作,疼痛稍微輕了些。趙南沒想到,自己已經是死的人,已經是空的靈魂,竟然還要遭受這般折磨疼痛,不禁輕輕的嘆了一口氣。以前聽說,人死之後,不善的人會因生前所做的錯事,分別進入不同的地獄懲罰,自己這種算什麼?
他開始回想自己短暫的人生所犯的錯誤。不就是打架麼?而且生前就受到肝髒破裂的懲罰了。還有……他忽然心頭一凜:生前最後一件錯事,不就是闖入了月然母親的安息之所麼?難道這一切……這白色透明的水母,觸須,電擊,是月然母親白色墳墓的象徵,而疼痛就是對打擾的懲罰?
於是趙南開始大聲的道歉:“阿姨,你饒了我吧,我打擾你了,剛才活著的時候已經對你解釋過了,你看我現在已經死了。你就放過我吧,我們各走各路,讓我進天堂吧。”
他的話有了效果。水母們憑空逐漸的消失了,趙南身體的疼痛也沒了,又變為空氣一般輕盈無物。四周恢複了白茫茫一片。趙南漫無目的的向前飄著,漸漸的白色變成黃沙蒼茫漫天,他看到身邊出現了些模糊的影子,仔細辨別,發現那些都是破舊的房屋建築,有現代的水泥高樓也有古代的小樓宮殿,無不破敗凋零,只剩下灰白黑三種顏色。同時空中也出現了其他人的影子,像他一樣漫無目的的飄著,趙南無意之間瞅到身邊一位:黑灰色的臉加上黑色中山裝:就是一個死人的樣子麼。
趙南心中悽楚,不知道自己的此時的模樣,會不會也同樣醜陋的不堪入目。雖然很早以前,他就有了隨時死亡的心理準備,但發音畢竟自己還年輕,自己的曾經愛過的人,和現在所愛的人,都沒有修成正果,都是途中夭折,真是心有不甘啊……這麼想著,便不禁回頭張望,渴望看到親人們的臉,親人們的挽留,可並沒有。
他看到了一隻巨大如同卡車一般的水母從遠處向他快速飄來。怎麼,月然的母親不肯放過自己?剛才的疼痛讓趙南心生懼怕,不由向前奔走逃避,但他沒能快過那隻水母,水母飛快的到了趙南身邊,洋蔥頭一樣的腦袋將趙南裹入其中,長長的觸手將他牢牢的多層纏住,掉轉方向,向來路疾飛而去。
這次沒有疼痛。趙南心裡鬆了一口氣。水母將他帶回到起初白色區域。這裡水母群還依然存在,只是他站在了外圍,眼睜睜的看著,所有的水母在面前湧動變幻,簇成一體,變幻融合成一個女人的外形,有三層樓那麼高,飄在趙南面前。這女人渾身潔白透明,身材豐腴,臉色嚴峻,眼光如電一般,看著趙南。
趙南見過她。在辛勁松電腦的照片中,這個女人抱著嬰兒的月然,紅潤幸福,身邊站的是她的丈夫。第二次見她,竟然是這種樣子,在這種場合。那女人似乎還在生氣。她的聲音已經不像人類。沙啞粗糙,像是鐵鍬拖過水泥地面。
“我讓你不要靠近月兒。你不聽,就造成這後果。”她生氣的說:“月兒雖然一個人過的很孤單,但她經常回來,我就可以陪她,不需要外人,外人只會帶來災禍。”
“我不是故意的。我一直都想幫小月。”趙南辯解。可那女人仍然怒氣沖沖,她雪白透明的身體,像果凍一樣顫動著:“我對你沒興趣!你是死是活我不關心!你如果死了,月兒就會變成殺人犯!要被關進監獄!都是被你害的!”
“不是如果,是已經。阿姨,我已經死,我們都接受現實吧。”趙南無奈的說。
“不——你不能死!”那女人尖叫著,渾身散開,又變成無數的白色水母,將趙南團團圍住,無數根長長的觸手伸向趙南,像鞭子一樣猛烈的抽打著他的身體,巨痛再次襲來,趙南不禁大叫一聲,昏了過去。
等他再次睜開眼,已經是第二天早晨,在縣醫院的病房內。月然扒在床邊,白色的頭發淩亂,臉上帶著淚痕,顯然一夜沒睡,此時禁不住睏倦閉上了眼睛在打盹。趙南看到窗外有陽光照射進來,知道自己又回到人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