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是紛亂的夢，鬧騰了一夜，上個世界陸行策的臉，這個世界那五彩斑斕的蛇，攪得秦億一夜都不得安寧。
天還未完全亮就迷瞪瞪地醒了，此時，外殿只有守夜的人。
秦億無意驚擾他人，左右又睡不著，太陽穴突突地疼，一閉眼都是那雜亂的景象。
應當是嚇著了。
她深吸一口氣，自行依照著記憶自己穿了衣裳，又裹了一件披風，散著發，又揣了一個暖手爐，出了內室，外殿守夜的人瞧著了，登時瞪大了眼睛，正要出聲。
“噓。”
秦億豎指擱在唇邊，悄聲道：“本宮就出來走走，切勿驚擾他人。”
“是。”
門口守夜的人也悄聲應了，兩名二等宮女卻是說什麼也要跟著她，以防她出什麼危險，秦億瞥了她們一眼，便隨她們去了。
這時候卯時都不到，碧青碧玉自在大殿的廂房睡得正香，她自是不想擾人清夢。
兩名宮女身隨其後，隨著她出了那殿門，這時沒有下雪，只許是因為前半夜下了雪的緣故，此時殿外的樹上，枝芽上，都壓滿了沉甸甸的白，在這黑幽幽的環境裡甚是分明。
秦億看了看外頭白花花的地，沒有下石階，就這殿外廊下的石階中，去瞧外頭的天地，微風拂面而來，涼氣沁入肺腑，喚醒了幾分清明，腦子沒那麼雜亂了，眼睛的酸澀緩了過來。
忽地，從旁邊的偏殿裡傳來幾分劍氣刺入空氣的聲音，繼承了幾個世界的腿腳功夫的秦億，自是聽得清楚明白，而這時候能在偏殿練劍之人，用指頭想都知道是誰。
憶起白日裡的蛇，心中突生彆扭，本不想去看，卻被好奇心佔據了意識，腦子還沒爭論清楚，腿腳已經往那邊去了。
偏殿和主殿實則不遠，但也不算是特別近，中間隔了水榭和一片梅花樹，繞過梅的清香，走過連廊，秦億頓住腳步，透過院中重重疊疊的枝丫去看少年的身影。
劍是木劍，招招凌厲，身形矯健，宛若一個身體康健之人，若不是她腿腳功夫紮實，看出這行雲流水中的招式略有凝滯，怕是都要懷疑眼前人到底是不是顧御玄了。
只是這凝滯，旁人若不細看，自是看不出來。
少年似是心中有心事，舞了沒幾下，便停了下來，喘息，臉色陷在黑黝黝的環境裡，秦億看不分明，也不想開口，只是便是這般站著。
少年停了多久，她便是站了多久，最後手腳略微僵硬了，她才嘆了口氣，和一個七歲的小孩計較什麼呢？
任務是要做的，比起一時的置氣，她還是想活著。
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她再去看院中的少年，只見少年肩背挺得筆直，背對著她，看著遠處的亭臺樓閣，紅彤彤的宮牆，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應當是想家了。
腦子掠過少年來樂國時的境地，秦億的心底泛起絲絲密密的心疼，心底對著放蛇的芥蒂和怨氣，剎那就散了。
到底也不是他的錯，陷在這個環境裡，不豎起全身的刺活著，或許馬上就沒命了，這深宮中多數人都在演戲，不差他這麼一個。
秦億撩起長長的裙襬，下了石階，一腳踏進白皚皚的雪地裡，“撲哧”一聲。
是鞋子陷進那厚厚的冰雪裡的聲音，在安靜的空氣裡尤為突兀。
小少年聞得聲音回頭，見到是她，眸子裡漾過一絲詫異，便是低眉順眼地行了一禮，“公主殿下。”
秦億沒有馬上答話，她將少年裡裡外外地就近瞧了一個遍，發現眼前人還是如同以往，溫和有禮，看不出什麼問題，也從他的身上看不出做了壞事的愧疚。
也是，往日原主做了那麼多囂張跋扈的事，怎麼能指望一筆勾銷？她真真是魔怔了。
“平身吧。”
秦億走至他的身邊，沒有看他，只是順著他的視線去看那些亭臺樓閣，看那些紅彤彤的宮牆。
顧御玄錯了一步看女孩的背影，眸色閃過一絲複雜。
垂眸看到還停留在手中的木劍，眼前的人卻是問也不問，想也知道方才的舞劍已經被眼前的人看到了。
殺還是不殺呢？
顧御玄眼底裡閃過戾氣。
“顧重之。”
少女輕喚了一聲，有些軟而輕靈的聲音在空氣裡消散。
顧御玄愣了一瞬，戾氣消了下去。他軟著聲音回，“公主殿下可有何事吩咐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