餘下的少爺小姐都跪在祠堂外,瓢潑的大雨沒有停歇的兆頭,下人只能在一旁不住地撐傘。犧牲都上了供案,酒茶也奉好了,外頭點爆竹的是三房的承宣。他身上都溼了,卻不敢有絲毫抱怨。
裡頭傳來高呼:“六少爺,快點吧,老爺說不等大爺了!”
天陰沉沉的,跟清明這個日子一般,讓人喘不來氣。
承宣聽見了,卻好像沒聽見一樣,手裡的火摺子遲遲未點……
他尊敬這位兄長,只覺著他不會在祭祖這樣的大事上犯錯,一定是有原因的,便想再等一等。
沒想到這一拖,便聽見伯父在裡頭大喊:“承宣,你怎麼也犯渾,聽不見我讓你點嗎?”顯然已經有幾分生氣了。
他無法,只能劃開了火摺子。
只是不經意抬頭間,他正見祠堂大開的半月門前,一把青色的紙傘出現在他視野裡。視線往上,一襲玄色錦袍,筆挺修長的身形……
目光不經意相對,他忽然振奮起來,高高地喊了聲:“大哥!”
那道聲音淹沒在腳步聲裡,他還未說話,便眼睜睜地瞧見祠堂忽然湧進來黑壓壓的一群侍衛,腰間綁著白巾,一字排開,看那體格都是練家子。
兄長十分地高。
淡漠地望著他……
“父親火氣怎麼這麼大。”趙樞朝半月門裡遙遙問候了一句,便施施然地走了進去。緊跟的侍從自然也跟著往裡去,有一人給點了三柱香,上前恭敬地交給他。
大老爺便這般與長子遙遙相望。
“你這是幹什麼,要造反嗎?”父子兩相對峙。
“也沒什麼,不過是來恭賀父親喜得貴子而已……”趙樞說話依舊溫和,眼眸卻如刀劍上的寒光,讓人心裡發冷。他捏著手裡的那三柱香,卻是凝神站在了母親的牌位前,淡淡地道:“我今日過來,您當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。”
“還請父親不要阻攔我,否則……恐怕您餘生膝下,不會再有子嗣出生了。”
說罷,將那三柱香插了上去。
簷下滴滴答答,更漏不停。趙家鬧翻了天,丫鬟婆子卻緊閉著嘴,一句話都不敢亂傳。祠堂外跪著的少爺小姐早便請了回去,都待在自己屋裡,也不敢多問什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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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明宜待在寺廟,這一切卻是不知曉的。
林氏這幾日都陪她住在寺廟,只是今日卻得回去。她要主持供奉,嬸孃與伯母都不在,一切都壓在母親身上,所以她只能回了趙家。
她身上好了許多,至少能走動了,便讓梨月跟雲珠撐了傘,一道往祈年殿走去。
今日各家都在祭祖,大殿裡的香客倒是十分稀疏,多是寺裡的僧人知客。
她方至祈年殿,便見一圓臉小和尚迎了上來:“今天下雨,我還以為您今日不便過來,正想著要不要為您供上燈油。”顯然是認得她。
趙明宜笑著讓梨月給了香錢。
小和尚引著她進了偏殿。
偏殿都是供臺。兩邊也都是供桌,放了果子香燭。
年年都是小和尚迎她,已經很熟識了,笑著點了六柱香給她:“姑娘您拿好,小心燎了手。”而後很快出去,在門外頭等她。
“咦,小姐,供臺似乎擦過了,很乾淨。”梨月也熟稔地找到那張趙家的供奉的長案,正要拿出帕子擦拭,卻發現似乎並不需要。
應該是小和尚在她來之前便擦過了。
趙明宜點了點頭,恭敬地拜了拜,照例上了六柱香。
香案上有兩盞明燈。一盞是祖父設的,兄長說是祖父的學生,多年前因故而亡,祖父吩咐她每年都要來祭拜。而另一盞,是她偷偷供奉的。
是很多年前去世的伯母。
她還記得小時候,那個面容模糊的女子,抱著她坐在膝上,會蹭蹭她的臉。身上有淡淡的桂花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