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面容有些憔悴,昨日發生的事還是對她有了影響,坐在老夫人身邊也不如往常健談。身邊媽媽帶著一個小姑娘,還有兩個四歲上下的少爺,都由僕婦服侍著。
大夫人這個月回孃家省親,自己的兩個小兒女也都帶去了。只有年長些的三少爺坐去了那邊。
承玉年紀小,再加上父母不在身側,都沒去跟哥哥們一塊兒坐,只跟在林氏身邊。林氏見他身上還是那件半舊不新的衣裳,皺了皺眉,讓人去找件新的褂子來:“快讓嬤嬤給你換了,別讓太爺瞧見,看見了他要不喜。”
承玉中途跟著僕婦走了。
老太太也瞧見了,卻不是很在意,只道:“這孩子看起來也是個沒出息的,連上桌都不敢。”
她說的是祖父那一桌。
明宜抿了抿唇。
他父母都不在河間府,沒人重視,無人給他撐腰,連件體面的衣裳都沒有,能一個人來已經是很有勇氣了。
正想著,飯菜已經快要上齊了,明宜發現不似往日一般簡單的早食,是一桌正經的席面,比平常還添了幾分厚。
不一會兒,隔著一扇屏風的另一邊,也陸陸續續傳來說話聲,男賓更多些,尤其是少爺這一輩,趙家在滄州的少爺,不算上未曾及冠的,便有六位了。一時間人影攢動。
她吃著飯,有時藉著餘光往那一邊看去,只見一群人簇擁著誰走了進來,應該是祖父。
祖父身邊還有一人,那人身量很高,身形優越,落後了祖父半步。入席時坐在了僅次於伯父的位置……她爹跟三叔父反而離祖父遠些。
“是大哥嗎?”她小聲地問梨月。
“是大爺。”梨月藉著給她佈菜的功夫,在她耳邊悄悄地說:“方才他們在廊下碰上了,咱們老爺昨兒個氣沒順,想訓斥大爺兩句的,誰知道大爺今早要去面上,穿了朝服……正三品的官兒,老爺到嘴邊的話都給噎了回去,面色非常難看。”
梨月一時間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。
憂的是二老爺似乎還沒掂量清楚自己位置,要在這位如日中天的爺面前拿捏長輩的派頭。而喜的則是,大爺似乎待小姐尚可,小姐靠老爺靠不住,這位若是勢頭盛起來……她們小姐能沾上光。
趙明宜看出了這丫頭的想法。
她默默地想,她前世何止是沾上了光,那幾乎是受盡寵愛了。
今年下半年,大哥會獲封爵位,趙家的榮光有一半兒都在他身上。等再過兩年,他會坐上薊遼總督的位置,節制一方,到時候縱然是祖父,也再壓不住這位兄長了!
她前世去了天津。總督府的小姐,走到哪兒都是頭等尊貴的,沒人敢給她臉色看。大哥似乎對女孩兒也沒什麼要求,只要她健康高興就行,她真的過了兩年被捧在手心的日子。
直到她出嫁。
想到這兒,口中的銀魚湯忽然就變得苦了起來。她把碗往一旁推了推,林氏在給老太太佈菜,看見她不喝了,藉著空擋過來瞧她:“這是怎麼了,胃口不好?”
“沒有,是方才糕點吃多了。”她看著母親忙上忙下很是心疼:“您坐下吧,我給您盛湯,這個魚湯好喝。”
林氏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你先吃,我得先伺候你祖母用飯,我過會兒再用。”說罷又去忙活了。
做人媳婦的只有等自己熬成了老封君才能坐下。趙明宜想到自己,縱然是大家小姐,對上婆婆的時候輩份上便矮了一頭,也吃過不少虧。
沉默了一會兒。
不知什麼時候,屏風後忽然躁動起來,應該是有人在勸酒,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。多是三老爺的聲音,他嗓門兒大,還能喝酒,酒桌上能拼得過他的人不多。
不過一會兒,一個端著小杯的少年被攆了出來,是三房的承宣,李氏見他過來心裡咯噔一下:“你怎麼出來了,怎麼到我們這邊來了,可是你說錯話,惹你祖父不高興了?”
老太太也皺眉。
趙明宜給他讓了個位置,承宣面色發紅,趕忙坐下了,尷尬地解釋道:“我,我不會喝酒,拿的果酒,父親說我不像樣,把我趕了出來,讓我跟妹妹們一塊兒吃……明明大哥也沒喝。”
李氏扶額,林氏卻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。
趙明宜也想笑:“你就坐在那兒,誰能趕你走,叔父就是逗你罷了。”
她湊到六兄身邊,小聲地告訴他:“叔父往日也這麼唬過大哥跟三哥,三哥被嚇得跑了出來,大哥卻是沒動,他也照舊不喝,叔父最後自討沒趣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