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來,怎麼看見人就叫喚。”衙役跑得喘不上來氣兒,好歹把那畜生拉住了,定睛一看,衝撞的竟是兩位姑娘。有些無措:“這……這是哪兒來的……”
趙明宜心驚肉跳,她沒見識過這樣兇橫的東西,沒人敢把這樣的帶到她跟前來,因此也是嚇得不輕。
梨月手也在發抖,正要扶著小姐站起來,卻發現正堂內拖了一人出來,雙膝著地,人像是昏了過去。
“小姐……”
“梨月,我們快走。”
她堪堪站起身,腿腳發軟,沒管身後這一片狼藉,只抓著梨月趕快離開正堂。
就在她走後沒多久,穿著寶藍長衫的馮僚才匆匆趕來,只在經過遊廊的時候遠遠瞧見一道影兒,兩個姑娘,一位看著像六小姐,頓時心下大駭。
與此同時衙役抓了人,剛好過來交差:“大老爺沒在,就兩位幕僚。讀書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,人看著精明,要走窗戶逃了去,讓我們逮了回來。”
一人牽著狼,撓了撓頭:“抓人容易,只是方才這畜生脫了手,衝撞了兩位姑娘,也不知道是誰……看著嚇得不輕。”
馮僚聽完,心中駭意更甚。
“到底衝撞的是誰?你們竟是一點沒看清?”
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樣。
“小的也沒敢看……”衙役捏緊了手中的牽繩,仔細想了想:“倒是很漂亮!白白淨淨的小姑娘,穿了芙蓉色的襖裙,眉毛像蒙了霧的遠山!”
這衙役閒暇時候很是讀了點書,正愁沒地方賣弄呢,眼下倒是現了一回。
說完便盯著馮僚看。卻見這位先生面色發白,指著他的鼻子:“你……”到底還保留著幾分讀書人的涵養,沒罵出聲來。
馮僚已經做好請罪的準備了。他招來自己身邊行走的賀六,給了他十幾兩銀子,讓她找內院的僕婦打探一番,今日午間六小姐可有往這邊過來,又小心叮囑:“若真是小姐,你就先求見夫人,在夫人跟前兒給小姐請個罪,就說我手下的衙役粗莽了些,不知輕重,請她勿怪。”
按理來說他無需這般小心翼翼。
可上次大爺莫名傳喚,他心裡就崩了根弦,也不敢鬆懈。
雖然暫時還沒摸清這位小姐在主子跟前的輕重,但這位肯定……需要他陪幾分小心。
賀六點頭,立刻就往垂花門那邊去。
他找了在花房養花的丫鬟小鶯,說了幾句好話,又給她塞了銀子,讓她去二房小姐那裡打探一番。
等賀六走後,小鶯看著手裡沉甸甸的銀子,愣得不知怎麼辦才好。不光如此,方才賀六還跟她說好話,這可是不常有的事情。
這些渾人在外頭行走,在這宅院裡是奴才。可是出了這道門,底下人見了也得叫聲賀小爺!
賀六這人眼睛雖不長到天上去,卻也不太喜歡跟她們打交道。平日裡都是小丫鬟們要他們外出辦點什麼事兒,只有她們捧著的份兒,哪還有今天這般低聲下氣。
她吐氣揚眉了一回,也麻溜地去辦了他託她的事兒。
馮僚這廂已經腳步匆匆回去覆命了。
那位爺無聲無息地回了趙家,卻又大張旗鼓地命他抓人,這跟生生打人臉也沒甚區別……等大老爺回來,興許要大發雷霆了!
天色漸沉,日頭落了下去。
議事堂東側的書樓裡,門窗都開著,煙霧一般的霞光傾瀉而下,透過隔扇直直地照進了書樓。
臨窗的几案上擺了一副棋盤,趙樞坐在左側,祖孫兩人正在對弈。
他捻起一顆棋子落下。金色的霞光照著他的手,指節乾淨修長,如文竹一般雋秀。
卻有千鈞的從容。
坐在另一側的老人已經兩鬢斑白,他靜坐在椅子上,盯著案上這盤棋,若有所思,許久之後落下一子。
“你這些年氣焰倒是很盛……”趙老大人看著面前的孫兒:“只是這棋藝落下了。”說罷捻起進入死局的棋子,放進了棋盒中。
這兩句話之間彷彿沒什麼聯絡,好像只是隨口一說。
趙樞笑了笑,只低聲說是。
出了書樓,迎面而來的是比之屋內更明媚的霞光。他平靜地下了石階,石階旁栽了高大的槐樹,餘暉透過錯落的枝葉直直地傾瀉下來,落在他身上,灑下斑駁的金影。
馮僚匆匆而來,心裡早就七上八下,只遠遠瞧著這位爺氣定神閒地走下來,心中忽然大定。
只是那位小姐的事,到底應不應該提及,他依然有些頭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