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母一如往常精神抖擻,周惠俊俏的臉上卻添了些許憂鬱,眉梢眼角略有憔悴。
別離後將近一載,再次相見,恍如隔世。
周母見周惠目光發直地看著蘇氏,用力扯了他一把,轉身就想離開,誰知怎麼都拉不動彷彿釘在地上的兒子。她處處謹遵婦道,結果為了蘇氏差點自縊而死這件事,姐妹情斷,老死不相往來,孃家怨她無情,怨她當初親自求親最後卻不善待外甥女,她真不想再見蘇氏。
“媳婦。”張碩立刻就發現周惠了,伸手拉著秀姑的手。
秀姑對他微微一笑,“我在想咱們家缺什麼東西,得買齊了,省得下一次進城忘記。”於是,只當沒看見周母陰沉的臉和周惠的失魂落魄,而是打量鋪子裡的貨物,“耿掌櫃,給我拿兩盒香脂,再拿兩塊香胰子,你們這裡有沒有牙刷?”
王家給她添妝的梳妝用品中唯獨沒有牙刷,叫她鬱悶了半天,她真的很想買牙刷。
手頭富餘,她便不想在細節上虧待自己和家人。
一口白牙和一口黃牙,對比鮮明,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,最主要的是壯壯上學以後要考科舉,他和家人總不能頂著一口黃牙與人結交吧?
秀姑作周家媳婦就在他們雜貨鋪子裡買東西,如今嫁給了張碩,耿掌櫃很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,聞聲笑道:“舊年聽你問起牙刷,我就留心了,只是咱們這裡少有人用,進得少了不划算。可巧前兒有一家富戶在縣太爺家聽縣太爺夫人說起了牙刷,問我要一批牙刷,我進了不少,如今留了十支在鋪子裡賣,三十文一支,至今還沒賣出去呢!”
秀姑大喜過望,“給我們拿四支。”終於有牙刷了,終於可以不用柳枝和手指了。
三十文雖貴,他們家卻拿得出來,清潔牙齒比較重要。
一下子賣掉四支,耿掌櫃亦喜,推薦道:“我這鋪子裡進了擦牙用的藥粉,因是用天麻、沉香、寒水石和細辛、藁本等藥材按照秘方精心研磨成粉,許多大戶人家都用這個,所以價格貴得很,你們要不要?我給你們算得便宜些。”買牙刷總要買藥粉,再不濟也會買點青鹽用來擦牙或者漱口,總之自己能賣出不少東西。
“牙粉?多少錢一盒?”牙粉就是牙膏的前身,對這一點秀姑很清楚。
“一百文一盒!”有門!
“一百文,就這麼點的一盒,太貴了吧?”望著耿掌櫃拿出來的牙粉,秀姑皺眉,不到巴掌大的小瓷盒,能裝多少牙粉?
耿掌櫃笑道:“張家弟妹,別小看這一盒,藥粉裡頭含有沉香呢。沉香是大戶人家才用的金貴香料,含有沉香的藥粉既能潔齒,又能吐氣如蘭。要不是咱們城裡大戶指定,又託了府城裡的人,我進都進不來。一百文賣與你們是成本價,別人我得收一百二十文。”
說著,開啟一盒遞到秀姑跟前,果然有一股冷香,十分宜人。
“先拿四盒,若是用得好,以後再來買。”張碩率先開口,媳婦吐氣如蘭,想想就覺得美,牙刷買了四支,肯定有他們爺仨的,媳婦進門後,他們已經習慣早晚擦牙了,按媳婦的性子,家裡手巾香皂都是分開用,牙粉應該也是,“再打二兩上好的桂花油。”
媳婦喜潔,別人一個月洗一回頭,她一個月至少洗七八次,桂花油用得很快。不過,用了桂花油就是好,頭髮烏黑油亮,滿身滿屋都是桂花香氣,不像村裡其他人的頭髮要麼枯黃如稻草,要麼油膩膩地沾滿灰塵,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。
張碩說話間,輕輕瞥了周惠一眼,目光凜冽,他就是要讓周惠看明白,離開周家,自己會讓媳婦過上比在周家好十倍百倍的好日子。
秀姑嗔道:“家裡的桂花油還剩半瓶,急什麼?今兒又沒帶瓶子,你用什麼裝桂花油?”
王家送的梳妝用品中,桂花油的瓶子是巴掌大的白瓷小瓶,上面繪有梅蘭竹菊的花樣,很精緻,秀姑每次都拿這個瓶子來打桂花油,而非家常用的竹筒。
張碩好脾氣地改口道:“那就用完了再來打。”
耿掌櫃趕緊拿出四盒沒開啟的牙粉,笑道:“你們還要什麼,我都便宜賣給你們。”
張碩覺得不需要買什麼了,秀姑想了想,卻道:“再要一個錐子,前兒給爹納鞋底,許是力氣猛了,錐子斷了,幾次進城都忘記買了,只好借三嬸子的用。”
張碩忙示意耿掌櫃再拿個錐子。
耿掌櫃喜上眉梢,拿齊貨物,撥動算盤珠子,他們足足買了兩千幾百個大錢的東西!
張碩從裝錢的揹簍裡數了二十三串銅錢給他。
秀姑近來清閒,又因遇到過假銀風波,知曉銅錢亦有作假,鉛多銅少,收錢時仔細過手,同時就用紅繩穿上,倒也便宜。
耿掌櫃找了他們十五個銅板,又命夥計幫忙把月餅果子酒水等送到鋪子裡。
他們走了老遠,周惠目光隨之出門。
“你個不爭氣的看什麼看?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有什麼好看的?妖里妖氣的,用什麼香脂牙刷牙粉桂花油?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了!你娘我一輩子沒用桂花油,不也活得好好的?傻孩子,他們這兩口子是故意在咱們跟前炫耀呢。”周母沒好氣地斥責兒子,面容幾近扭曲,蘇氏有什麼好?兒子心心念念想勸自己把她接回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