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蕪平靜了好久,才緩緩睜開眼睛,向床下看去。
那女鬼匍匐在地上,以古怪的姿勢仰起頭來,與她對視。
半晌,容蕪嘴唇動了動,幹澀的聲音從嗓子裡擠出來。
她看著女鬼道:“……你想要如何?”
到了容蕪隨惠濟大師前往朝恩寺那日,崔氏摟著她一邊哭一邊叮囑道:“到了那邊不要亂跑,要聽馮媽媽的話,哪裡缺什麼少什麼了就派人回來說一聲……”
容蕪一一應下。
之前三爺勸慰許久的阿蕪在寺廟中更安靜、更利於養身子的說辭,在這最後一刻都不管了用,崔氏恨不得扭頭就把自己女兒給抱回去,那寺裡誰愛去誰去!
茂哥兒似是感到了姐姐要離開,也哭個不停。
容蕪將他小心翼翼地抱緊懷裡,見他臉色紅潤健康,哭聲也響亮有力,不由開心的彎了彎唇,對崔氏道:“娘親,惠濟師父贈的桃木符記得給弟弟帶上。”
前兩日,她特地去向惠濟大師求了與符牌用途一樣的桃木符,這東西雖不能趕走鬼魂,但希望她不在的時候,可以不讓別的鬼魂靠茂哥兒太近。
“一直戴在脖子上呢。”崔氏抿了抿眼淚,扒開茂哥兒的衣領,露出裡面小巧的桃木符。
容蕪安心地點點頭,告別了其餘人,上了馬車。
“阿蕪!早些回來……”容瑩沖她用力揮著手,容蕪掀開車簾,也沖她們揮了揮手。
六個月。
下次回來,就是六個月後了。
容蕪扒在車窗處向後望著,看著家人們的身影越來尋找,最終在街角化為黑點,心裡也酸酸的不是滋味。
這便是不捨吧?
活了兩輩子,她也嘗到了這種分別時的不捨與牽掛。原來心裡裝進了別人,也被別人放在心上的滋味是如此美妙,讓她甘之如飴。
馬車出了閔京城,一路向南穿過郊域,在鳧山下停下。
容蕪被杏春扶下了車,惠濟大師阿彌陀佛道:“車路到此為止了,四姑娘請隨貧僧從這裡上山。”
“好。”
有兩位侯在山下的小師父從馮媽媽和杏春那裡接過行李,幾人一同走路上山。
惠濟大師走在最前面,步態平穩卻前後均勻,路上並沒有停歇。
容蕪則安靜地跟在後面,沒有叫苦叫累。
幾次馮媽媽都擔憂地小聲問到:“姑娘可乏了?奶孃抱著走吧?”
都被容蕪搖搖頭拒絕了。
一口氣爬到了山腰處,終於看到了朝恩寺的大門。
容蕪輕輕喘著氣,默默抬眼環顧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,青苔石階,曲徑通幽,一如前世的模樣。
然而兩次入住的心境截然不同,竟覺得景色又美了三分,空氣也更好聞了些。
“阿彌陀佛。”惠濟大師合掌溫聲道,“東廂將有貴客入住,四姑娘請往西廂而行。”
不知是否真的有緣分在,容蕪所住的西廂廂房,與上一世是同一處。
此時她坐在簡陋的木床上,看著馮媽媽帶著杏春忙裡忙外地整理東西,心情感到格外的放鬆,伸了個懶腰,倒頭就歪在了床上。
“姑娘!床還沒收拾呢!”馮媽媽急忙喚道。
容蕪也不起身,只是往床頭滾了滾,騰出下面的地方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