蔚青城沉默良久,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,沒有睜開眼睛,只是雲淡風輕地問了一句:“何培怎麼辦?你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我身邊嗎?”
“我不放心她,可是我放心你啊。不過,你不用擔心,剛剛我跟何培說我要走很久的時候,她說她這兩天就搬走了。這樣,你就不用擔心她有所企圖地留在你這裡了。”
“那……”他只說了一個字就不想再開口了,他曾經放下許多驕傲去討她歡心,這一刻原本也能用霸道無賴的方式把她捆住,可他突然就不想這樣做了。
“那我不會等你。”他輕柔平和的語氣擲地有聲,彷彿在平靜的水面突然扔下一塊石子,在兩人心中蕩起一圈圈波紋。
美景抿著嘴巴不說話,似乎有點生氣又似乎有些難過,過了好一會兒才問:“不等我是什麼意思?難道我走兩個月而已,你就會變心?”
“嗯。會。”他肯定地回答,“我看很多言情小說裡都會說到這樣一句話,你若不離不棄,我定生死相依。”
“又俗又土。”美景打岔。
蔚青城慢慢睜開眼睛,微微偏頭看向她,四目相對時,他自以為是的心如死灰竟然又灼熱活躍起來,他點頭,說:“是的,我也覺得又俗又土,可現在居然覺得很有道理,我可以放下我不可一世的驕傲做任何會讓你開心滿意的事情,這是我表達愛的方式,而你可以不溫柔、不可愛、不性感,可是你不可以離開我,這是我需要的愛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沒有可是,如果你認為工作比我重要,那你跟徐染有什麼區別?”
“你說工作不重要,那我以後不讓你寫書,你同意嗎?”
“如果寫書影響了我們的家庭生活,我同意。賺錢的方式有很多,我不是非得選擇這一種不可。”
“這不是你的夢想嗎?”
蔚青城皺眉:“我什麼時候說過我的夢想和寫書有關系?”
“那你的夢想是什麼?”她問。
“夢想?”他思考片刻,說,“和普通人一樣有個普通的家。”
只能說,人各有志。
美景渴望擁有真愛,也願意為真愛妥協許多,但如果為了愛情就放棄一生,她不想這樣做,倘若擁有無憂的後半生還好,倘若她和蔚青城在半路上分道揚鑣、一拍兩散,那她在生活面前將再次陷入舉步維艱的狀態。
她也不奢望自己能成為多耀眼的明星,只是想到父母供自己讀書,讀自己喜歡的專業,她不應該白白浪費這些年來的付出與積累,她應該擁有一份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小小的事業,這樣的人生才堪稱完整。
在她看來,魚與熊掌可以兼得,只是魚不願意,那這就是魚的不對了。
可是,她為什麼將蔚青城比喻成魚呢,他也可以是熊掌啊!
“你還去嗎?”他問。
美景鄭重地點點頭:“我想去。”
“好吧。”他實在太困了,決定翻身睡覺,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,“那你就去吧。”
岑美景離開的那天早上,蔚青城甚至沒有起床來送她。等到家裡徹底安靜,肥胖的大貓一躍跳上他的床,蹲在他的胸口提醒他該起床給自己投食鏟屎,他才懶洋洋地半支撐起身體,從虛掩的門縫向空蕩的客廳望了良久。
“由於你媽不負責任地拋棄了我,我懲罰你今天沒有飯吃。”
他不給兒子餵食就算了,連自己也絕食了。
電話關機,窩在被子裡看了一整天的書,他好像真的失戀了一樣。比失戀更難過的是,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將要失戀,這種提心吊膽的痛太折磨人了。
傍晚,外面下了一陣急雨,雨點急促地打在窗上,讓人心煩。
冬日的白天短,還不到六點,天色已經宛如黑夜。
客廳忽然傳來開門聲,蔚青城以為是自己幻聽了,可趴在他身邊的兒子不會聽錯。它一雙琉璃似的眼珠睜得又大又圓,機敏地側頭朝門口看去。
連兒子都聽到了,那一定不會錯。
原本躺在那兒就跟大限將至一樣的蔚青城突然詐屍一般一躍而起,被子和貓被他一起掀翻在地,兒子不悅地喵了兩聲,被他嚇得不輕。
用喜上眉梢、眉飛色舞來形容此刻的蔚青城再恰當不過,大概連他自己也不曾發覺,他這一刻的表情是他這輩子最生動鮮活的一刻,只看到這一幕的人,也不會相信他原本是個多麼冷漠且孤傲的一個人,彷彿他就是一個這樣還未長大、喜形於色的少年。而那個高冷的蔚青城,是這個世界的錯覺。
岑美景這個口是心非的小東西,嘴上說著嚮往詩和遠方,心裡還是更向往自己。
從臥室到客廳,他大步流星,不過兩秒,心中卻彷彿經歷萬重波濤,澎湃至極,心中大喜,嘴上還是不願意饒人:“怎麼,不想當你有追求、有夢想的女主播了?想回來給我做飯、洗衣服當我樸實無華的女助……”
話音戛然而止,出現在玄關處、手裡拎著兩袋子食材的窈窕身影的並不是岑美景。
失望瞬間取代所有欣喜若狂,黑色的短發、黑色的美顏,瓷白的肌膚襯著淺色的唇,他又恢複了往日面對外人時所展現出來的冷清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