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廣懂。
沒有爹孃的孩子,如同浮萍一般,風摧雨打,怎麼不可憐?
他忙問道:“你爹爹是戰死沙場,為國捐軀,那麼……你弟弟又是怎麼死的呢?”
若說起李玉明的死。
原來。
自李德死於土城戰場後,又過了月餘,黃氏對她哥道:“如今丈夫已死,更無別慮,動了手罷。”
黃有金道:“不用我們動手,我倒有個妙策在此,只教他死在他鄉外郡,又怨你不著。”
黃氏忙問有何妙策。
黃有金道:“妹夫陣亡,不知屍首下落。再捱兩月,等到天氣轉熱,差一個心腹家人,同玉明去土城尋覓妹夫骸骨。他是個孩子家,那曾經途路風霜之苦,水土不服,自然中道病死。設或熬得到彼處,叮囑家人撇了他,暗地自回。那時他身畔沒了盤纏,進退無門,不是累死,定然餓死。這幾個丫頭, 饒了她們性命, 賣與人為妾作婢,還值好些銀子, 豈非一舉兩得。”
黃氏連稱有理。
兄妹倆人何其毒也!
又過月餘,黃氏喚過李玉明說道:“你父親半世辛勤,不幸喪於沙場,無葬身之地。雖在九泉, 安能瞑目。昨日聞得舅舅說, 近日靠山王已連勝數陣,敵兵一退千里之外,道路格外是寧靜。我欲親往土城尋覓你父親骸骨歸葬,少盡夫妻之情。又恐我是個少年寡婦, 出頭露面, 必被外人談恥,故此只得叫家人黃全與你去走遭。倘能尋得回來,也見你為子的一點孝心。行裝都已準備下了, 明早便可登程。”
李玉明聞言,雙眼流淚。
哀道:“母親言之有理,孩兒明早便行。”
玉英料道後孃不是好意,大吃一驚,乃道:“告母親:爹爹暴棄沙場,理合兄弟前去尋覓。但他年紀幼小,路途跋涉,未曾經慣。萬一有些山高水低, 可不枉送一死?何不再差一人, 與黃全同去,總是一般的。”
黃氏大怒道:“你這逆種, 當初你父存日, 將你姐妹如珍寶一般愛惜。如今死了,就忘恩背義, 連骸骨也不要了。你讀了許多書, 難道不曉得昔日木蘭代父徵西?她一般也是幼年女子, 有此孝順之心。你不能夠學她的志氣, 也去尋覓父親骸骨,反來阻當兄弟莫去。況且玉明還是個男兒, 一路又有人服侍,須不比木蘭女上陣征戰, 出生入死,那見得有什麼山高水低,枉送了性命,要你這樣不孝女何用。”
一頓亂嚷。
把玉英羞得滿面通紅。
玉英哭告道:“孩兒豈不念爹爹生身大恩,要尋訪骸屍歸葬?只因兄弟年紀尚幼,恐受不得辛苦。孩兒情願代兄弟一行。”
黃氏道:“你便想要到外邊去遊山玩景快活,只怕我心裡還不肯哩。”
當晚。
玉英姊妹擠在一處言別,嗚嗚的哭了半夜。
李玉明就安慰兩個姐姐道:“姐姐,爹爹骸骨暴棄在外, 就死也說不得。待我去尋覓回來,也教母親放心, 不必你們憂慮。”
到了次早,黃氏催促起程。
姊妹們灑淚而別。
黃氏又道:“你若尋不著父親骸骨,也不必來見我。”
李玉明哭道:“孩兒如不得爹爹骨殖, 料然也無顏再見母親。”
黃全扶他上了驢子,一路西去。
這黃全是誰?
原來,他乃是黃氏帶來贈嫁的家人中第一個心腹, 早已暗領了主母之意,自在不言中。
主僕二人離了京師,望土城進發,那李玉明不過十歲大的孩子,自幼嬌生慣養,何曾受這般苦楚?
一路曉行夜宿,約走了十數日。李玉明漸漸飲食減少,生起病來。
他就對黃全道:“我身子覺得不好,且將息兩日再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