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閃雷鳴間,我聽得身後有房倒屋塌之聲,匆忙中轉頭瞅了一眼,立時覺得頭發根子奓起,只見群屍正自村外擁進來,村中一層層的房屋根本擋不住它們。
從隧道裡出來的屍俑,除了活人之外,似乎看不到別的東西,撞上牆壁也只顧著向前撲,村中房屋雖然是用巨大的墓磚建造,卻不比埋在地下終年不見天日,損毀之處頗多,在無數屍俑的推撞下紛紛倒塌。
我們無路可走,被迫逃向村中那座鬼火隱現的古塔,這時最後一根熒光訊號棒也耗盡了,摸著黑進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塔下洞xue,忽覺眼前白霧茫茫,霧中一座大門緊閉的古城,由於城牆太長,左右兩端都被霧遮了看不見盡頭。
我窒息地望著霧中城門,一時沒有反應過來:“由村子逃進古塔下的洞xue,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?這城門好像在哪見過,不正是壁畫裡那座宮殿的城門嗎?”
阿豪最先醒悟過來,眾人剛才逃入塔下的洞xue,由於沒有照明看不到東西,不知不覺走進了壁畫之中,石壁上記載著帝江圖裡有座混沌宮殿……
臭魚沒聽明白是什麼意思,問道:“老廣你能不能說清楚點?”
阿豪說相傳帝江是種像面口袋一樣的東西,它的肚子裡是一片混沌,不在常世之中,好比道家所言的袖裡乾坤壺中日月,村子那半人半魚的怪物,死後便是一直被困在此處。
藤明月看城門前還有陸雅楠留下的血跡,感到眼前一陣發黑,險些昏倒在地。
我趕緊扶住藤明月,對阿豪和臭魚兩人說道:“宮殿裡困著那個怪物的陰魂,貿然進去等於是自投死路,我看還是先找個地方躲一躲。”
阿豪皺眉思索:“這座規模宏大的宮殿,周圍全是茫茫迷霧,恐怕根本沒有安全的所在。”
臭魚說:“凡事得往好處想,咱們現在至少擺脫了大群僵屍,宮殿裡的東西再怎麼可怕,也只不過一個而已……”
臭魚這番給自己吃寬心丸的話還沒說完,城門忽然開啟,就見其中冒出一個一人多高的黑影,上肢奇長,裹著一陣陰風。
我心想村中女子下到地xue中,觸到妖蛖吐出的黑氣,從而懷了異胎,生下一個似人非人全身魚鱗的怪物,後來饑餓的村民們把它當人魚吃了,但也不能說這東西死了,它只是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,是天地間倒逆之氣積鬱而成,如同一個怨念很深的陰魂,能在噩夢中吞噬生靈,進到壁畫中的人,也不免被其吃掉。
我們見情勢不好,只好腳底下抹油開溜,可一轉頭,卻發現那些陵工所變的屍俑,已經出現在了身後的霧中。
我也是急中生智,同阿豪等人繞過那異物的陰魂,跑向城壁下洞開的大門,就看成群而來的屍俑,正前赴後繼地被它吞下,而悶死在隧道裡的民夫不下數萬,這個怪物也越來越是龐大,身上浮現出一張張扭曲恐怖的人臉輪廓,全身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死人手腳,巨大的身軀可以輕而易舉地壓垮城郭。
我們躲在城門洞裡看個滿眼,猶如目睹到能夠揭起大地投入海中的末神降臨,嚇得全身發抖膽都破了。
這末世之神般的巨大魔物似乎要找出路,它在霧中渾渾然地東撞一頭,西撞一頭,發出慘厲的嚎叫。
眾人捂上耳朵不敢去聽,我看阿豪、臭魚、藤明月的臉色都和死灰一樣,估計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,既然已經無路可逃,只得閉目待死。
這時雲陰罩野,忽然下起一場大雨,雨水被陰風捲入城門之中,我覺得腥氣觸腦,用手抹了一把落在臉上的雨水,驚見手中全是鮮血,大著膽子往外一看,頓時瞪起眼張開嘴,再也合不上了。
壁畫裡描繪的景象,是一座宛如巨峰壁立的宮殿,周圍都是茫茫雲海,此時那半人半魚的怪物幾乎與這宮殿同樣大了,陰影遮蔽了天空,然而它身後出現了一個巨壑般的大洞,混沌中的一切逐漸變成鮮血,像是洶湧翻滾的血海流向其中。
我推了推身邊的阿豪和臭魚,那二人看罷果然也都驚得呆了,這壁畫稱為帝江圖,是用混沌之物的鮮血繪成,所以裡面這座宮殿只能進不能出,可以將渾沌啃出一個洞來的東西,只有被稱為“門”的巨蟲了。
“門”的震動産生了時間漩渦,使我們在雨夜中的高速公路迷失方向,然後被卷進了門嶺中的三個村子,自從我知道這件事開始,我就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,我們每次在門嶺中迷路的經歷雖然不同,但命運的結果卻不會改變,無論我們怎樣拼命逃跑,到頭來都會被“門”吞掉。
這時那半人半魚的怪物轟然栽倒,很快被血海淹沒了多半截,轉眼消失在了“門”中,我們周圍也都化成了猩紅的血水。
我和阿豪、臭魚、藤明月相互拉扯著,竭盡全力在血海中掙紮,奈何身體被巨大的洪流所吞沒,掉進黑洞般的漩渦裡急速旋轉,四個人很快就失散了,我聽不到也看不到,渾渾噩噩中也不知過了多久,才逐漸恢複了知覺。
我猛然驚醒,腦海中空空如也,睜開眼就見天上有個黑洞,似乎有巨大的神或魔,正在其中窺視著人間,那黑洞邊緣有一圈光痕,刺得人眼睛生疼,我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:“天空中怎麼會有黑洞出現?”
正詫異間,忽然有個人伸手遮在我面前,說道:“你別盯著日食直接看,當心把眼睛看瞎了。”
我撥開那隻手,揉了揉眼,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車裡,副駕駛的位置坐著業務員老齊,後座上的年輕姑娘是麗莎。
我看到車中的兩個人,恍然記起我是個開黑車的,帶老齊和麗莎二人跑了趟長途,返程的途中為了繞近路,駛入了一片荒野,當時恰好發生了一場罕見的日全食,日輪與月球重疊,白天突然變得像黑夜一般,我們只好停下來,在車裡觀看日食,我覺得自己在看到日食的一瞬間,似乎經歷了一場無比漫長的噩夢,不過這個恐怖的噩夢,卻沒在我腦中留下半點記憶,但是我好像丟掉了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,眼淚不知不覺間已在眼眶中打轉,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。
老齊和麗莎都被我反常的舉動嚇傻了,剛才還好好的,怎麼無緣無故就哭起來了?
此時月球的陰影漸漸消退,天空又亮了起來,我用衣袖在臉上胡亂抹了抹,告訴那兩人說:“沒什麼,我見到強光就會忍不住流淚,咱們今天還要趕路,快走吧。”說罷發動車子駛回了原路。
這一路還算順利,沒有發生任何怪事,但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,那場完全想不起來的恐怖噩夢,必有一天會成為現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