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,衚衕中有了朦朧的月光,張有本兒也看見我了,他說:“餘當是誰,原來是餘本家的賢弟,賢弟啊!虧了餘收得住手,要不然餘這一掌可要了你的命了。”
我對張有本兒沒好感,他比崔大離還能吹。挑水衚衕的風水是不好,出了他們這兩個耍寶的。我說:“沒看出來你能耐不小,除了胡說八道,還會發氣兒?”
張有本兒說:“賢弟你還別不服,大千世界茫茫乾坤,比你能耐大的可有的是,想不想讓餘傳你兩手?你多少意思意思掏個千兒八百塊,餘這滿腹錦繡的花花腸子,治國安邦綽綽有餘,隨便給你掏出半尺,也足夠你吃下半輩子了!你多少給點兒啊,沒錢給兩包煙也成……”
我不想再聽張有本兒胡扯了,接著往前走。張有本兒也是去衚衕口買煙,我們各自買完東西,又一前一後走進挑水衚衕。
張有本兒跟我顯擺:“賢弟你瞧見沒有,餘不抽則可,要抽可只抽進口煙,往後吃香的喝辣的全憑這張嘴了,不抽進口煙都對不起它。”
我說:“你缺德也缺在這嘴上了,不是你亂嚼舌頭,信口開河給二嫂子出主意,二哥不至於掉河裡淹死。”
張有本兒說:“賢弟你這叫什麼話,餘又沒嚼你的舌頭。豈不聞生死是命,皆由天定,餘不說他還不死了?再說,那也是別人讓餘給二嫂子出的主意……”
我沒想到張有本兒冒出這麼一句,心中一怔,問他:“誰讓你出的主意?”
張有本兒說:“不怪你聽了嚇一跳,餘要告訴你是誰,你還得再嚇一跳!”
我說:“別賣關子了,快說是誰?”
張有本兒說:“餘不說你可想不到,出主意的人他是崔大離!”
我聽張有本兒說是崔大離,腦子裡“嗡”的一聲。這麼說是崔大離放出風去,促使二嫂子去找張有本兒出主意,他又提前給了張有本兒好處,指使張有本兒告訴二嫂子“李子樹下埋死人”。二嫂子信以為真,結果挖出了門口的死孩子,嚇得二哥心神恍惚,開車掉進河裡淹死了。即使沒淹死,多半也不敢在西南屋住下去了,崔大離他才有機會進屋取寶。
我對張有本兒說:“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,可別唬我!”
張有本兒說:“是崔大離啊!崔大離讓餘給二嫂子出的主意!”
我聽了張有本兒的話,急匆匆地回到前院兒的西南屋。走到門口之時,我又想,我同崔大離再熟不過了,我是說過我從來不信他的話,那是因為崔大離平時胡吹亂吹,賊心眼子也不少,可他絕不是行事縝密之人。再說那挑水衚衕的張有本兒,是人盡皆知的“瞎話張”,誰信他的話誰倒黴,我可別一時大意上了他的當!但是我剛才嚇唬了張有本兒,他也明白什麼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,如果他還敢跟我胡說八道,豈不是想捱揍?或許崔大離他“臉厚而無形,心黑而無色”,倒是我看走眼了不成?
【8】
我心中畫了一個問號,決定先不說破,看看周圍沒人,推門進了西南屋。
崔大離和臭魚點了半根蠟燭,正蹲在牆角抽煙,他見我進來,問道:“怎麼去這麼半天?”
我說:“我到衚衕口買電池,一來一去十分鐘還多?”
臭魚接過我帶回來的電池往手電筒裡裝,他問崔大離:“哥哥你說死人身上披的錦被值多少錢?”
崔大離對我說:“兄弟你見的玩意兒多,你給估摸估摸,能值多少?”
我說:“我沒看見東西不好說,要按你說的不走樣兒,那怎麼不得值幾個。”
臭魚說:“幾個是多少?咱這麼做,不犯王法?”
崔大離說:“傻兄弟,西南屋下的陀羅尼經寶衾,當年可是咱三家的老祖先一同搬到餘家大墳的,如今這個東西還不該是你我弟兄三人的?”
臭魚連連點頭,我只在想張有本兒的話,也沒跟崔大離多說。
他們又說了幾句話,崔大離將屋門頂上,臭魚也裝好了手電筒,他打亮了照向洞口。西南屋下的土洞不深,是個半截坑,還不到一人高,幾十年沒開啟過,四壁生滿了蒼苔,晦氣嗆得人無法接近。
電筒照下去僅有巴掌大的一塊光亮,我們三個人探出身子朝下看,裡邊擺了幾個骨灰壇。
可不光是骨灰壇子,當中還有口棺材,刷得黑漆,積了一層塵土,朝外的一端有白色福字。
我對崔大離說:“先前你跟我們說過,西南屋下埋有皇妃的陀羅尼經寶衾,為何挖開來是口棺材?陀羅尼經寶衾本是棺材中覆屍的錦被,有棺材倒還罷了,抬進西南屋也不是問題,俗話說:‘一尺三擠掉肩,一尺四走遍天。’太大沒用,再小又窄,一般的棺材剛夠抬得進門,這都不用你說了,但是我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棺材臉兒!”
臭魚說:“我只聽說人有臉樹有皮,棺材也有臉?”
崔大離說:“棺材豈止是有臉啊,在過去的江湖術士眼中,棺材蓋為天,棺材底為地,兩邊的棺材幫子為兩牆,兩頭是日月,又叫棺材臉兒。男用壽字,女用福字,棺材頭的福字或壽字,按規矩應當是藍色或金色,沒有人會用白色,棺材臉兒上用白福白壽,可不是沒有福壽嗎?棺材漆的顏色也有分別,七十歲往上用褐色,九十歲以上則漆成紅色。這要刨根問底兒,連棺材釘幾寸長也有講究。挑水衚衕西南屋下的棺材是黑漆打底兒,棺材臉兒上的福字是白色,黑底白臉兒的棺材,暗指沉冤未雪!”
我和臭魚又驚又奇:“西南屋下為何有一口沉冤未雪的白臉棺材?陀羅尼經寶衾是在這口棺材之中?”
崔大離說:“哥哥我之前不是沒來得及說嗎,天津衛有一塊墳地,埋的可全是白臉兒棺材,說到西南屋的白臉兒棺材,咱們還得接著說‘崔老道跑城追屍’。”